“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李威瑟说道。

“那可不行。”大妈横起粗壮的臂膀,“你这就走了我怎么跟那位小姐交代?人家可是付了钱的,我可不能言而无信。”

“她让您看着我,也没说不让我走吧?”李威瑟看着露易丝大妈的眼睛说道。他的口齿似乎变得流利了一些。“况且她钱也付了,我之后跟她说一下也没什么。您没必要这么担心的。”

“这……”大妈瞪着眼睛望向李威瑟,她低下头看了看地板上的小门,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几枚阿尔,思索了片刻,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但、但是啊。我得先下去,你把门锁上,丢了东西可别怪我。”说着,她拉开地板上的小门,竖起扫把,自己先从梯子上下去了。

李威瑟扶着耳朵,慢悠悠地在人群里之中穿梭,吆喝声,争吵声断断续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汗臭味,尘土味也时有时无地在他的鼻腔里出现。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得以真正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轻轻喘了两口气,他再度将手放到了心脏上。那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顶端开启的一点小小的缺口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而这些气味和声音也并未让他产生之前那种厌恶、恶心和愤怒的情绪。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团随风而逝的烟雾,一些莫名其妙的臆想。可与身体的稳定相反的是,他的大脑现在正处于一种同昨天极为相似的敏感状态,哪怕只是一缕风,一句不知从哪听来的闲话也总能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产生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联想。他时而站在原地,呆愣愣地望着路边的一棵普通的梧桐树;时而又快速地迈动脚步,沿着街道,向一个自己都不清楚在哪个位置的目的地走去。他时而思考克里斯蒂娜昨天所说的“指导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而又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一段错误的记忆。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差不多适应了现在的状况。而此时,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遥歌区的法院前。

6月,这夏季的第一个月份已经到来,海华斯的阳光也已适时地提高了不少温度。纵使是这些受生活所迫的贫穷短衣们,也受不了这有些折磨人的炎热,全都三三两两地挤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毕竟现在正是晌午,天气又算不上凉快,往来的行人已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大人物了。他们这般无所事事倒也碍不着自己的生计。

李威瑟默默走到这群人的边缘,望着法院大门的方向。他的脑海里忽然闪出一段记忆——克里斯蒂娜昨天下午似乎同他说过她今天会到法院来跟威廉碰头。但还没等他仔细想个明白,诺芬就已经蹲着把屁股挪了过来。

“哎,你、你怎么现在才、才来?大中午的可、可没什么生意。”他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李威瑟的大腿,口齿不清地问道“你要想今天不饿肚子的话就得看下、下、下午了,但、但是我今天运气不错,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50里特的铜板。

“刚才那、那、那老爷心善,多赏了一个,回去能给托尔兹买、买、买,买本书,或者给,给莉莉买个蝴蝶结。哦,我还,还没跟你说吧,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这个你之前说过的。”李威瑟忽然扭头说道。“你说过你的弟弟很聪明,你们都希望他以后能当个律师,或者医生。”

“啊,是、是吗?”诺芬被李威瑟突如其来的回答惊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在自己说了两三大段后,李威瑟才会做出些点头摇头类的敷衍应答。

“诺芬,你别老缠着人家了,结结巴巴的,一句话得有三句话长,他不嫌烦我们都嫌烦了。”他一开口,就自然而然地引来了某些人的嘲弄,而其他人也跟着这嘲弄声“哈哈”地笑了起来。

诺芬斜过眼去看了那人一眼。他这次表现得倒不如几天前那般激动、愤怒。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想从这些人身上获得尊严、尊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又或许他只是没有勇气同他们争辩。不管怎样,他只是斜着眼睛瞟了他们一眼后,就把屁股从李威瑟身边挪开,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了。

但对于这些喜欢嘲弄别人的人来说,自己嘲笑的对象不接话是最不能接受,也最不喜欢的一种结果。于是,那个人又带着满脸挑衅地,冲着李威瑟说道:

“哎,你说说,他这种结结巴巴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我就说,像他这样的人,生一张嘴有什么用?倒还不如当个哑巴…….”

“我觉得没什么好笑的。”还没等他说完,李威瑟就板着脸说道。

“我……你……”蹲在一旁的诺芬眼睛亮了一下,那人却愣在了原地,干干地张了两下嘴巴,把剩下的话往肚里咽了回去。他抓了抓脏兮兮的面颊,先看了看李威瑟,又望了望诺芬,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一言不发的年轻人会在此时支持诺芬,而自己显然也没有来得及想到,到底该如何应对联合起来的这两个人。看到他这般手足无措的表现,李威瑟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他没什么可笑的。”

那人讪讪地咳嗽了一声,吞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的嘲笑已经失败了,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恐怕自己就要成为众人的嘲笑对象了。于是他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赶在别人开口取笑自己之前,先一步往墙角那边靠了过去,草率地结束了这场嘲弄。

诺芬再次把屁股挪到了李威瑟旁边。他带着一种既惊又喜的表情望着这个同伴,同时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他感觉到自己的自尊被满足了。正当他准备打开口齿不清的嘴巴,向李威瑟好好道谢时,对面的法院大门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顶造型奇异的高帽子。

这顶高帽子怀着无与伦比的愤怒,一边从法院里向外走,一边挥动着拳头,向身后吼道:“你们这是敲诈!敲诈!我要去告你们!”

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紧随其后从法院里窜了出来,他翘着嚣张的鼻子,迈着得意的步伐跟在那顶高帽子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您就去告吧!咱们现在就在法院里面。您都不用出这个大门,直接右转就能上诉。哎,您走什么呀?不告啦?别着急呀。”

“我、我……”高帽子被揶揄得无话可说,只能伸手捂紧自己的帽子,三步做两步,小跑着向街角走去。

这位嚣张的青年就站在大门附近,他一面冲着男人的背影喜笑颜开地招手,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东西来狠狠地亲了一口。他笑着端起那袋子,放到眼前仔细端量了会,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回口袋里。在感受到自己的口袋被鼓鼓当当地装满后,他又哼起小曲,手舞足蹈地左摇右晃着自己的屁股,从法院里走了出来。

“嗯?你……”一眼扫到李威瑟,他将眼睛瞪圆了,三两步窜到了街对面,对着李威瑟的脸左望右看。“你不是雷欧嘛。”他恍然大悟似地击了下掌,一把揽过李威瑟的肩膀,把他从人堆里拉了出来,“来来来,今天我请客!克里斯蒂娜,薇薇尔!”他向着法院的方向喊道,“咱们喝个翻天覆地!”

李威瑟连话也没太听清,就踉踉跄跄,几乎是被他硬拖着往北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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