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敏已咬着无甚血色的唇,垂着眼帘,给他鞠躬作揖,面无表情道:“魏公子,当日之举,实在抱歉,今日给魏公子赔不是,还望恕罪。”

“你这孽女,给魏公子道歉,到底有无诚意?”邢一刀喝骂道,骂着,还要上前揪他女儿,顾璀连忙去拦住他,好生劝说。

邢敏,则是复又给魏丛深深鞠了一躬。

她是女子,魏丛不便去扶,只能连连摆手说不用,闪到一边。

好一阵热闹,两人才辞了邢家父女,往外而去。

而厅堂中,邢一刀望着魏丛与顾璀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一改严厉斥责的神色,望着神色萎靡抿唇不语的邢敏,眼中满是怜爱宠溺,急得围着她连连转道:

“我的好闺女,不就是一鞭子吗?你自小习武,又不是受不得这个痛?回春武馆的弟子不也是帮你处理伤势,说不会留下太过明显的疤痕,你又是江湖儿女,也无需过多介意,再说除了你未来夫君,谁有能看到呢?便是大庭广众落了面子,你不也是向来不介意的吗?这会儿究竟是怎回事了?”

邢敏咬了咬唇,轻声道:“爹,没什么,只是我在反省罢了。”

邢一刀叹道:“你从你娘那学到的行事……唉,这回看走眼,惹到不该惹的人,吃个教训也是好事。一个乡野穷小子,居然让我闺女吃了那么大的苦?爹也很是心疼,想替你找回面儿,可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后边他若是成器,也不行,难为你了,敏儿。”

邢敏摇摇头,依旧轻声道:“爹,这事不怪别人,都是我自己的错,你就不用想着替我找回场子了。……爹,我的鞭伤没什么问题了,这件事情既了,我想出去散散心。”

“好好,没问题,那顾家为缓和关系,不是给我们送了一单生意嘛?过两日,那趟镖你跟着你山叔去,换个心情,长长见识。”

……

魏丛与顾璀除了野狼帮新镖局,骑上马,离开。

顾璀笑道:“师弟,你可知那邢敏,为何那般?”

“我又不能掐会算,怎会知道。”魏丛摇摇头,接着纳闷道,“无非就是伤了些面子,何至于此?”

“哈哈,岂知水满则溢、月圆则缺,花团锦簇、烈火亨油,转瞬就会易势。”顾璀语气揶揄:

“我是听闻,那日春风楼聚,邢敏被邀曾自鸣得意,向与她和离婚约的杨家杨世美炫耀,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她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噬,如今在杜家七小姐的煽风点火下,她的言行,已是被他人暗地里、当做笑料谈资。”

魏丛这才恍然,原来其间还有他所不知道的诸多原委,真是个蠢女人,也是自作孽了。

顾璀笑容一收,道:“咱们与野狼帮邢敏之事,差不多了结了。不过你可别看方才,邢一刀与我们言笑晏晏、训斥他女儿,实则他对他女儿,多有溺爱。你若给他机会,说不得他会给他女儿找找面子。”

“这般吗?”

魏丛皱皱眉。

没办法,若只他和邢敏的仇怨,实则还好处理。

但武馆介入,而邢敏那边也是牵一发动全身,将野狼帮卷进来,一下就变复杂了,矛盾也被放大了,已经不是当事人能够主导的了。

“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心。”顾璀解释说,“只要师弟你习武修行进度,不落下,野狼帮即便还有些微怨气,也发作不了。”

魏丛微微叹气,道:“师兄,那我过两日,本想随你家去往高唐县的商队,与那野狼帮一同走趟镖,不知还能不能行?”

顾璀一怔,勒马驻停在街上,愕然望向魏丛。

“师弟,你想随商队走镖?怎突然有这想法?”

他沉吟片刻,斟酌着说:“你我师兄弟,亲如一家,若有什么困难,当真无需见外。”

魏丛笑笑,知道顾璀是误会他遇到什么经济困难了,当然不是,而走镖这个想法,其实他也是刚刚才生出来。

顾璀今日至野狼帮,准备将商队护送委托给威远镖局,以便用来缓和关系,这事他是知道的。

但具体的细节,比如通往高唐县的坡子山和断背岭,分别有匪寇和猛兽,他也是方才听说,也才生起了念头。

原因自然是拜师宁居中后,大师兄樊郃不仅初步教了他练法的六禽走桩,他回村前,还也初步教了打法的十形拳。

十形拳,取兽形,合人招,辩真意。

宁居中嘱咐,他主练虎拳,樊郃也就初教虎拳,等虎拳纯熟了,再练其他九形,以九形养虎形。

而虎拳,三要之中,首重真意。

因此,他习练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但他未曾见过老虎,就对虎拳真意有所悟,说不过去。

故方才听得断背岭有恶虎伤人,怕还是成了气候的虎精,他就有了念头,打算随行趟镖,找机会见识那恶虎一番,让人知晓他见过真老虎。

当然,原委这般,肯定不能如实相告。

魏丛笑道:“师兄,我曾听闻,习武之人、先养三分恶气,县内太平,应是没这个机会了,方才听你说,此次趟镖,又是匪寇又是猛虎的,路上皆是恶气,我才想着,是不是要拜托你,随行去走走,看看,见识一下。”

顾璀听完,摇头失笑道:

“原是这般啊,师弟,那野狼帮与坡子山匪寇相识,能说得上话,这一路上大抵是不会动手的。”

“即便不相识,我们大批人手,与他多些买路钱就行,再不济……”

“总之,法子多得很,一般而言,走镖运镖,是很少与人真正动手的,毕竟真动起手来,刀剑无眼,而人也好匪也罢,都只是为了求财。”

“镖局多是应付那些没眼见的毛贼。”

“不过你既然有这个心,去去也无妨。放心,邢一刀便是想寻你出气,也不会在这趟镖里,相反,你跟着去,还得使劲护你周全呢。”

魏丛朝顾璀笑着道谢:“那就有劳师兄了。”

“嗐,小事一桩,师弟你又客气作甚?”

“是是……”

魏丛笑着道罪。

说笑着,马也走了起来,他本来以为今天事了,就该回去了。

但顾璀走在稍前,引着他直往从城北直往城西去,而不是城东、城南。

魏丛道:“师兄,回去的路不走这边吧?”

顾璀侧头给了他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道:“师弟,其实大师兄还吩咐我一件事,他不是教你六禽走桩了吗?你最近是不是练得有些迷糊?其实,六禽走桩,有‘表里’两套练法,他教你的是‘表’法,让我再教你‘里’法,表里合练,才算真功。”

“哦!”

魏丛眼眸一亮,还有这等说法?

大师兄瞒得也太紧了,竟一点不与他说。

他精神抖擞,一甩缰绳,夹住红雀马背用力,令它走快些,“师兄,那我们走快些,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怪不得那六禽走桩,我习练起来,有些不得头脑,原来还另有玄机啊。”

“哈哈,莫急。”顾璀朗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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