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家村到省城一共140里路,骑自行车不停歇的情况下需要七八个小时,要是加上中途停歇的情况的,加上负重的话,至少需要十个小时以上,父子二人打算一大早出发,赶在天黑以后到达省城,之后在省城的二姨夫家过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开始售卖。陆老七为了减轻儿子车辆的负担,提起两人将鸡蛋的重量分摊一下,陆孝平拗不过父亲,便给父亲的自行车上装了三十多斤左右,自己的车上装余下的六十多斤。当然母亲还给二姨准备了一些辣椒和一些白面,加上路上的吃喝,都放到了父亲的车子上。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早早的为两人做好饭,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之后便推着自行车出发了,从家里到柏油路这一段路非常的不好走,两人为了保证鸡蛋的安全,只能推着走这几里路,到了柏油路上,不颠簸的时候,才开始骑着走。
一路上基本骑行一两个小时就要停下来喝口水抽根烟,两人也是一路无话,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省城。
陆孝平的二姨夫在省城邮政局开车,经常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陆孝平和父亲将四笼鸡蛋提上三楼二姨的门口,伸手敲开了门。
二姨开门的瞬间也是一脸的惊愕,基本一年半载才见一次的,一时间也认不出来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将父子二人让进屋。二姨有四个孩子,都在上学,见到姨夫和表哥来了,也是高兴的不行。陆老七就拿出家里给准备的辣椒和白面,陆孝平又捡了十几个品相好的鸡蛋送到厨房里。
二姨看到这么好的白面和鸡蛋,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在得知父子两个人是来省城买鸡蛋的时候,只留下六颗鸡蛋,说是待会炒着吃,然后便去厨房做饭了,自家晚饭也没吃,这两父子骑了一天的车子,肯定也没吃饭。
父子两人和几个表弟在客厅看着电视,不一会二姨就喊道:“吃饭了吃饭了。”
几个孩子一溜烟的跑进厨房,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二姨也是,本来准备随便炒个菜下点挂面兑付一下。谁知道这父子两人居然送来了一袋子白面,二姨便临时决定晚上吃油泼面。
就这样,一人一大碗油泼面,盖上青椒炒鸡蛋,之后客厅里只有吸面的声音,没有说话的声音。
晚上陆孝平父子两将携带的军大衣铺在客厅准备打地铺,二姨直接拉开了一个沙发,直接变成了一张床,晚上父子二人就在沙发床上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父子两人就准备出发,不打扰二姨了,谁知二姨听到两人的动静也是赶紧起床拦住两个人,给两人煮了两大碗挂面,走的时候提醒,晚上要是还没有卖完的话,就继续过来。父子二人也是千恩万谢,才踏上卖鸡蛋的征程。
父子两人推着自行车,在大街和每个住人的地方都要吆喝一声,起初陆孝平由于害羞,一声都喊不出来,陆老七便告诉儿子:“这做生意呀,吆喝是第一位的,你连吆喝都不敢,这鸡蛋你卖到明年都卖不完,你看我的。”
陆老七深吸了一口气,扬起脖子,扯开嗓子喊道:“卖-鸡蛋-嘞,卖-鸡蛋-嘞。”
不一会便吸引过来几个早上出门买菜的人,围过来看了看,问了一下价格,也不说买也不说不卖,径直走开了。
父子两人也没搞清楚状况,便又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远远看见有几个卖菜的在路边摆摊,陆老七也是喊累了,半天了一个也没卖出去,便提议跟卖菜的摆到一起。
两人到地方,刚想卸下车后座的鸡蛋,旁边摆摊的人就提醒:“你们没看到地上的砖头吗?那是有人提前占好的位置,你们找一个没人占的位置,省的待会闹矛盾。”
陆孝平本想上前争辩一下先来后到,被父亲给拦住了,将自己的四笼鸡蛋挪到了最边上。陆孝平在旁边墙根找了一块砖头,将自己的帽子垫在上面,让父亲坐下,陆老七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就开始吆喝:“卖-鸡蛋-嘞。”
这一声吆喝之后,从小区里面走出来一个看门的大爷,冲着陆老七就嚷嚷:“喊啥呢喊,不知道这是住人的地方啊?早给你们说摆摊可以,别瞎吆喝,好多人还没起床呢。”
陆老七一听,赶紧起身又是递烟又是道歉:“刚来的刚来的,还不知道咱这的规矩,您多担待。”
看门大爷也是看陆老七面生,再加上烟都递到自己嘴里了,也不好再发作,撂下一句:“又不是走街串巷的时间,静静的等着,大部分人还没起床呢。”
父子二人就在鸡蛋笼旁边一个蹲着一个坐着,很快第一个客人就来了。一对头发快白完的夫妻停了下来,老头弯下腰自己瞅了瞅,又拿在手上垫了颠,顺便摇晃了一下,转过头对自己的妻子说道:“是新鲜的,收拾的也很干净,买点吧。”妻子也是点了点头,挽着老头的胳膊就没有放手。
路孝平赶紧拿出秤来,老头将挑了八个鸡蛋放在秤盘里。路孝平秤了一下,不到一斤,向老人家说道:“大爷,这八个鸡蛋差半两就一斤,这样,我再给你放一个,算一斤,行不行?”
老头也是爽快人:“行行行,哎呀,都忘了问你这鸡蛋多少钱一斤了。”
“四毛一斤。”路孝平赶紧回答。
“嗯嗯,都是这个价,你这收拾的也干净,划算划算。”说完就掏出四毛钱递给孝平。
孝平收完之后端着秤盘站起身,将鸡蛋小心翼翼的放进老人家的布口袋里。
就这样,算是开张了,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多,才卖出去四十多斤。父子两人粗略的算了算差不多还有五十斤左右,陆老七提议,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已经这个点了,大家应该都已经起床了。便将鸡蛋分了分,一起推着车子开始走街串巷。
这一路上,各种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此时陆孝平也是不再害怕,扯着嗓子喊出他的第一次吆喝:“卖-鸡蛋-嘞。”
就这样,父子两人一边走一边喊,时不时的会有人喊住父子两个,基本上也是一人最多买一斤,中途还遇到一个跛脚的老太太,想要买一个鸡蛋回家冲水喝,陆老七直接就给拿了一个,也没要钱。
一直到太阳下山,父子两个才把鸡蛋卖完,剩下几个裂缝的也卖不掉了,索性不卖了,路边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两份油泼裤带面,饿了一整天了,面端上之后,父子两人也是一言不发,一根烟的功夫便将一老碗面给吃完了。结账的时候,陆老七提出用几个裂缝的鸡蛋抵一碗面钱,老板是欣然答应。
父子两人推着自行车行走在夜幕下的大道上,没有路灯,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打着手电筒。
“爸,咱们晚上是回呢还是继续去我二姨家?”陆孝平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昨天咱们去你姨家的时候是拿着辣子和面的,今天咱们两手空空的,再去的话就不太合适了。咱们两也没有手电筒,摸黑骑回去的话太操心了。这样吧,咱们去找个旅社问问,便宜了咱两就住下,贵了的话,贵了的话咱两就随便找个地方窝一晚上。”
此时二人是在省城的北郊,两人走了好远也没找到一家旅社,就算是找到了,一晚上两三块钱的价格,父子俩估计也是不会住的。
父子两人找到一个正在拆除的破房子,将笼里小麦秸秆铺在地上,然后铺上军大衣,睡的时候盖上军大衣。只有两个大衣,所以父子两人轮流睡,醒来的人还负责起了看守自行车的任务,不然一趟鸡蛋卖下来,赚不到二十块钱,丢个自行车可就亏大了。
第二天天一亮,父子二人便骑着自行车回家了,由于重量的减少,两人骑行的速度也很快,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已经到家了,正好赶上吃下午饭时间。
就这样,父子二人合作了一个冬天。陆老七负责收,陆孝平负责骑到西安去卖,由于是一个人的缘故,陆孝平一次也就带五六十斤,来回三天赚十块钱左右,当然陆孝平一个人的时候,每次还是住在二姨家,和几个表弟挤在一张大床上。
这一个冬天陆老七父子两个靠卖鸡蛋一共挣了四百四十多块钱,这可是相当于自己十几亩地一季小麦的收入了,陆老七最后将这些钱都存到了信用社,放在家里实在是不放心,毕竟这钱是要给孝平娶媳妇的。
临近过年的时候,陆家村发生一件大事,差点造成一场重大的群体事故。起因是陆老四的小女儿陆爱荣,没有嫁一个好人家,婚后丈夫不务正业,就知道喝酒打麻将,每次喝醉之后就打自己媳妇。
陆爱荣也是忍受了好几年,如今眼看着快过年了,便劝自己的丈夫张宇明少去打点麻将,省点钱过年。张宇明一听就不乐意了,将陆爱荣从被窝里拖到外面狠狠的打了一顿,还关上房门不让进屋了。
陆爱荣一下子死心了,将外面晒的已经冻硬了的衣服套在身上,连鞋都没的穿,就跑回娘家了。
陆老四打开门一看,女儿鼻青脸肿,手脚已经冻出血来,赶紧将女儿背回屋里放在炕上,嘱咐媳妇给女儿添被子倒热水,自己则是去抱了一大捆玉米秆,将炕烧的热热的。
夫妻两人看着女儿在被窝里冻的半天缓不过来,也是气的直哆嗦。
陆老四蹲在炕边,一直抽着旱烟,老四媳妇哭着问老四:“现在咋办呀?这哪是过日子,这是要人命呀。”
“咋办,凉拌,明天就去离婚,我还不信了,离了狗屎还不上粪了。”
其实自打女儿结婚没多久,老两口就知道女儿经常被打的事情,但是总跟自己两口子年轻的时候比,老两口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常吵架和打架。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总觉得都是两口子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点,他们的女儿这不是两口子打架,是被丈夫单方面的暴打。
这个习惯家暴的男人因为一个冬天的打麻将,将家里所有的钱都给输了一个精光,被陆爱荣一说,恼羞成怒,才做出这种恶毒的行为来,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两口子打架的范畴,三九寒天的,这是要把人冻死在外头呀。
陆老四两口子守着女儿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将两个儿子叫了过来,兄弟两个见到妹妹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也是生气的不行,拉来一个架子车,铺上棉被,拉着妹妹就要去讨个说法。
等到了地方才看到,大门紧锁,人早就没影了。三人直接来到张宇明父母住的地方讨说法,老两口吓的也是紧锁大门,不敢出来,最后还是村干部出面,稳住了几个人的情绪。
陆老四也不想让女儿再受折磨,留下一句:“告诉张宇明,早点离婚,我女儿不跟姓张的狗东西过了。”
这句话便成了冲突的导火索,陆老四本来骂的是张宇明一个人,但是却被张宇明给误解了。当村干部找到张宇明,并将陆老四的原话告诉给张宇明,张宇明正跟几个狐朋狗友打麻将呢,根本就没搭理,直到又输了好几次之后,才想起村长说的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骂:“狗日的姓陆的,居然敢骂我姓张的不是东西,这口气忍不了。”旁边几个一起打麻将的也都是暴跳如雷,掀了麻将桌就要跟张宇明去陆家村找陆老四一家。
几个人一路走一路吵吵喊人,越传越邪乎,最后直接变成姓陆的骂姓张的都不是好东西。人是越来越多,浩浩荡荡的扛着铁锹提着锄头就奔陆家村而来,此时村干部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赶紧骑着自行车就奔镇上报警去了。
起初大家也没在意,还以为是一群干活的路过呢。直到这些人聚到陆家村村口,嚷嚷着要陆老四叫人,还嚷着要将陆老四的腿给打断。
陆老四听说张家来了人,也是愣着半天不知道咋办,还是老四媳妇反应的快:“赶紧把娃藏起来,藏起来呀。”
“对对对,藏,藏哪去呢,藏老七屋里,老大快来,把你妹子背着送到你七爸屋里去。”老大陆爱宏也不多想,背起自己的妹妹就走。
陆老七刚收完一波鸡蛋回来,快过年了,鸡蛋价格越来越好,但是也越来越难收了。刚进家门,屁股还没坐热呢,就看到老四的大儿子背着自己的妹妹走了进来。
此时陆老七才听到外面仿佛有人叫喊陆老四的名字,赶忙问陆爱宏:“咋回事?我咋听见好像有人喊你爸。”
“七爸你看,狗日的把我妹子欺负成啥样了,现在还要来找我爸的事。”
陆老七一看自己的侄女鼻青脸肿,手脚肿的塞不进鞋里,用几块粗布给包着,顿时气的直颤抖,赶紧让把孩子送到老爷子炕上,因为老爷子上一整天都烧的热热的。
“爸,妈,你俩把你孙女看好啊。”陆老爷子两口子看到孙女的样子,也是心疼的快流出眼泪。
“娃他妈,你赶紧烧点热水,化一块猪肉,给把冻裂的地方抹一抹。”
之后陆老七翻出自家的大锣,边敲边喊:“姓陆的抄家伙了,有人寻事来了,姓陆的抄家伙了,有人寻事来了......”
一整个陆家村的人也是扛着铁锨锄头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过来,陆家十个兄弟打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群情高涨,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感觉像是要出兵打仗的队伍。
陆老大在距离张家人几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拄着拐杖,环视了一下,想看看哪个是带头的,找了半天全都是年轻娃,没看到一个像样的带头人,顿时感觉有些好笑,这些愣头青,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顿时没了兴趣,转过身推了推老七:“你来。”
陆老七也知道大哥的意思,朝着对面喊道:“你们这一伙人找我们家老四干啥?刚才谁喊着要卸我四哥的腿来着,来来来,先来把我这腿卸了。”说完,把自己的腿向前伸了出去。
对面一伙人开始叽叽喳喳的喊个不停,什么你们姓陆骂我姓张的不是人,什么你们老四抢走了我兄弟的媳妇说啥的都有。
陆家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都朝前涌着要动手,却被陆老大伸开双手给拦住了:“先别动手,谁先动手谁吃亏。”
陆老四挪到老大边上:“大哥,这肯定有啥误会,我去给解释一下。”
“有啥好解释的,等警察来了再解释不迟,你给那伙愣头青解释只会火上浇油,等着就是了,他们要打咱就打,不打咱就等警察来,咱弟兄们啥时候怕过人。”
陆家村一直以来人数都不算是附近村子最多的,但却因为都是一家人,以前经常为了浇地,地畔子,甚至一棵死去的树,没少打群架。只是后来大家生活都慢慢变好,社会也越来越文明,群架这种事自然也是越来越少。
“来嘛,怕啥?你看我这弟兄十个都是老头子了,怕我们干啥吗?”陆老七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些年轻人。
此时最紧张的就是张宇明,因为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下不来台了,真要打起来,自己这百十号人可打不过对面这两三百号人,再加上自己村里虽然都姓张,但却大多数都是移民而来,天南海北的都有,根本就做不到像陆家村一样这么齐心。此时张宇明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想个办法开溜。
张宇明正往队伍后面挪动的时候,被自己的几个朋友给抓住了:“宇明,现在咋弄,大家可都是为了你来的。”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都是起因在张宇明这里,一个个心里开始不自在起来,张宇明在村里可是不怎么活人的一个人,整天就知道喝酒打麻将打媳妇,庄稼庄稼不管,孩子孩子也不管,给这种人出头,是一百个不乐意。
张宇明还在想着怎么逃跑呢,就听见警车的声音,心想这下完了,闹这么大动静,这个家要没了,自己也要毁了,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警察来了之后,便不再可能起冲突了。将双方当事人叫到中间询问事情的起因,陆家村这边是老大老四和老七,张家这边是被几个朋友抬到中间的张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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