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是一阵冲锋的声音来自远方,这应当是归州的兵马。

腹背受敌之下,荆军且战且退,一个半刻钟后,敌军已损失惨重。在夏军的有意驱赶之下,敌军被聚集于浅滩之上,绑腿也都已被浸湿。

为首的敌将怒喝一声“杀”,便要背水一战,做殊死一搏。归、峡二州的军阵先退后进,阵里枪兵探出,荆军始终近不了身,无法完成冲阵,反倒在夏军的步步紧逼之下重新倒退回滩上。

荆国的军将试图发起第二波冲锋,但夏军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持枪挺进,当夏国军人也踏入到滩水中时,已有不少荆军失足落入江水深处了。

团校尉出言劝降,但荆军沉默以对。

那军将一言不发,环视四周,似乎在看自己最后的坟茔。段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一时间,水中敌军大多都随那军将自尽,只有寥寥数人弃刀投降。

……

前将军、兵部尚书、长沙郡守、前部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夏恺之,荆国重臣中的重臣,就这样死在了西陵峡口的无名浅滩之上。

早在战略对峙阶段,这位天下名将便深知此战荆国希望渺茫,甚至难寻保国之机。在寻常道路无法挽救荆国的情况下,他决定铤而走险,放弃重城长沙,亲帅八千精锐移驻黔中郡。

夏恺之企图在战事开启后,以长沙防线换取自己阴渡长江的时间。事实上,夏国的征南将军曹原也的确是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因为这从来都不是圈套或诱饵,而是实实在在的荆国中部军事核心。

按照计划,他将自黔中郡出走涪州、渝州、巴州,然后居高临下贯穿夔州、归州、峡州和荆州整条补给线,为荆国博得一线生机。

他的前半生顺风顺水,二十年来,一度将中部防线开拓到鄂州。当时夏国举朝震动,先皇甚至曾以国公爵位劝降,夏恺之不为所动。本朝皇帝段言登基后,又抛出国公之爵以购其首,连番数十次刺杀,尽皆无果。

但当他到了黔中郡时,他一生的运气似乎走到了头。被称为荆西屏障的黔中郡守朱殷投敌,自己的八千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只剩数百亲兵护送他出城。

在黔中的山林里,这位荆国帅长之一依旧坚毅不挠,在自己的战略投机失败后,企图回到衡阳郡重新组织人手打造新的防线。他听说曹原在衡阳城下吃了败仗。

但夏国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梁州都督萧烦的入场,彻底断绝了夏恺之的退路,他只能一往无前。

当亲兵只剩下三百人时,他来到了西陵峡口。陆续散出护卫,夏恺之命令他们尽量查探出周边城池可能存在的破绽。即使他自己也清楚,就算真的有,他也无力再前进一步了。

逃亡的路上,夏恺之曾想,自己姓夏,乃是敌国国号,而母国起家之地荆州,早已落入敌国之手。

若是夏恺之能战死于荆州,岂不美哉!

初到西陵峡口,夏恺之心中满是不甘,自己终没有办法在死前踏上荆州的土地了吗?

那一晚,却有他的护卫回报说,就在他们藏身的地方,不久前曾有三百义士截杀夏国粮船,夺得粮草一千五百石!

三百人!粮船!

这仿佛是上天的指点!神明让他于人生的最后一刻,能够再为国尽忠一次。

夏恺之血脉贲张。

……

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也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从降人的口中,段然见识到了一位悲情英雄。即使夏恺之是敌国的柱石,段然心里也为之戚戚。如果他是本朝的名将,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和大多数夏人心中,敬若神明的长辈。

但段然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军报送出去。这个将荆国半壁江山系于一身的中路元帅,他的阵亡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收到其死讯的曹原,能做出最正确的部署。

快马飞驰,从西陵峡口,过峡州城门自然不入。到了荆州,仅一刻钟的时间,沉浸在无法形容的惊喜中的曹让,欢送出了新的信使。

已经准备在攻下眼前的桂阳郡后,就改名为户部定名郴州的曹原,火速派出信使前往辰州,他要把整个中部和西部战场全部交给虎威将军萧烦。

而他的人马,会向东开进,对荆国皇帝龟缩的杭州城,展开战略包围。

荆国,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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