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身一变成为现实版的励志言情剧女主角,每每有人为情胆怯的时候,都会拿她做励志榜样,说夏苒苒都能追上林向安,你还怕什么?
苒苒和穆青真正成为朋友是在大学三年级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刚被林向安甩了,生不如死。
而穆青却突逢母亲重病,痛不欲生,彼此都是人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刻。
苒苒学着别人花钱买醉,借酒消愁。有一天夜里回学校,醉醺醺地横穿马路时差点被一辆跑车撞飞。尖利刺耳的刹车声戛然而止,那车子就停在她的身前不足十公分处,已经擦到了她的衣服。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从车里出来,铁青着一张脸对她吼道:“你找死啊?带没带眼睛?”
她酒喝得太多,眼前早已是一片昏花,看那人的脑袋足有猪头那么大。本是想着跟他道歉的,可一听他这话却是奓了毛,指着他的鼻尖回骂过去:“你他妈开车撞人还有理了?你带没带眼睛?”
她这样一强横,对方倒是沉默下来,在那儿站了片刻后只冷声说:“我不和醉鬼打交道。既然没撞着,你就让开,别在这儿撒酒疯!”
她的大脑早已被酒精刺激得生死不惧,听他说她撒酒疯更是愤怒,偏偏就拦在他车前不肯让开,双手将他跑车前盖拍得砰砰作响,嘴里大叫着:“不就是辆破跑车嘛,有钱了不起啊?你有种就撞死我,撞死我啊!”
那人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站了会儿,果真就转身坐进了车内。
她如同慷慨赴死的烈士,在他车前晃悠着站直了身体,坦然地大张开手臂,缓缓地闭上眼睛,咧开了嘴角。
就在这时,从侧面猛地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抱住了她就往路边拖,大声喊:“夏苒苒,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她刚被拖离车前,那车就闷吼一声,箭一般地窜了出去。抱在她身后的穆青吓得腿一软,带着她一同栽倒在地上。她那时才觉出一点后怕来,所有的委屈顿时齐齐涌上心头,坐在地上,转回身来抱着穆青放声大哭:“林向安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是的,林向安不要她了,那个她追随着进了华大,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两年零六个月又十三天才追上的林向安不要她了。
她从高中起就暗恋林向安,进了大学后开始对他穷追猛赶,“事迹”传遍了整个学院。当这件事都快成为华大的笑话的时候,林向安终于转身接受了她的追求。她摇身一变成为现实版的励志言情剧女主角,每每有人为情胆怯的时候,都会拿她做励志榜样,说夏苒苒都能追上林向安,你还怕什么?
可惜她这个女主角做了还没一个学期就被打回了原形。她不过是和班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了几天,再回来时林向安就已经到了大洋彼岸。越洋电话里,他用喑哑低沉却依旧动人的嗓音跟她说道:“苒苒,我们分手吧,我放不下苏陌,我还是爱她,控制不住地爱她。”
她没见过苏陌,只知道她是隔壁西大的学生,是林向安心中向往的女神,是真正的言情剧女主角。她与一个富家子弟爱恨纠缠,黯然情伤之下远走异乡,于是林向安这位骑士决定不图回报只身相随。
同一架飞机搭走了苏陌和林向安,顺便也带走了苒苒苦苦追求了两年半的爱情。
苒苒坐在地上,借着酒劲抱着穆青的腰哭得昏天暗地。在这之前,她和穆青并不熟,同系不同班,住的宿舍也隔着一段距离,不过是点头之交。
这事之后,她们见面还只是点个头而已,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后来又过了几天,她半夜里起来去厕所,正好看到穆青一个人蹲在走廊里用手捂着嘴呜呜地哭。
苒苒记着穆青那天晚上的情分,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蹲在穆青的身边,等她哭声稍稍停了,问:“出什么事了?”
许是因为相互之间并不熟悉,反而觉得无需隐瞒什么,又或是因为穆青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所以也不介意在她面前展露软弱。穆青把头靠在墙壁上,将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我妈病了,动手术需要很大一笔钱,可我没钱。而且就算是手术成功了,也顶多能让我妈多活三五年。所有的人都劝我理智些,就连外婆那边的人都劝我,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叫我放弃……可我怎么理智?怎么放弃?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躺在床上等死吗?”
说着说着,穆青的眼眶又湿了,泪水重新涌了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穆青索性也不擦了,只用双手捂住了眼。
苒苒沉默了一会儿,问穆青:“要多少钱?”
穆青苦涩地笑了笑,却是摇着头不肯说。
“一共要多少钱?”苒苒又追问了一遍。
“差不多三十万。”穆青自嘲地笑了笑,嗓音嘶哑得厉害,“我去那种地方问过了,人家那里早就普及高学历了,我长得又不好,就是挂着华大的招牌,短时间内也拿不出这些钱。”
苒苒低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先别急着作践自己,我帮你筹这个钱。”
穆青转过头,惊愕地看着她。
苒苒伸手拍了拍穆青的肩膀,起身回宿舍睡觉。那时她心中已有想法,韩女士白天的时候刚到学校里来找过她,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痛改前非,回头是岸,要么就和她断绝母女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韩女士这话不是恐吓,她一向说到做到。
苒苒和韩女士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韩女士逼着她去学弹琴、学跳舞,逼着她去学书法、学画画,逼着她去做一切韩女士自己想做而没机会做的事,但苒苒丝毫不喜欢。甚至自从十五岁她的身高不再增长,一直到十八岁进入大学,三年之间她几乎没在家吃过一顿饱饭,韩女士严格控制着她的饮食,生怕她会长胖。韩女士觉得她这样的身高顶破天也不能超过一百斤,否则就连个娇小玲珑都算不上了。
那时,韩女士刚刚与夏宏远离婚,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反抗也越加激烈起来:暴躁叛逆,逃课打架样样不少,更是报复性地偷吃很多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将自己一口口吃成了一个小胖子。
简单说来,那时她们母女之间就是控制与反控制的关系。韩女士想操控她的人生,而她则挣扎反抗。矛盾激化是在她考入大学之后,她自觉翅膀硬了,决定脱离韩女士的控制,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韩女士恼怒之下断掉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借此逼她妥协。她死硬不改,靠着助学贷款和打工度过了大学三年时光。
在应下帮穆青筹钱后的第二天,她给韩女士打了电话,向韩女士承认错误,痛改前非,同时向她借钱。韩女士还记恨着前一天和她的争执,冷冰冰地回答她:“要钱很容易,你减肥,只要你减下一斤,我就给你一万。”
其实韩女士说的不过是气话,她却当了真,又或是她明明知道韩女士说的是气话,却故意把它当了真。当时正值暑假,她自己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用不到一个暑假的时间,把体重从一百二十二斤减到了八十斤,不但可以赚足穆青的三十万,自己还能得十几万。
韩女士见过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之后,气得当场抽了她一个耳光,问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其实韩女士说对了,她是真的不想活了,林向安走了,她连活下去的劲头都没有了。
韩女士强行把她送进了医院,穆青得到消息后过来看她,抱着她放声大哭,泪流满面地求她,说:“夏苒苒,你活下去,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求求你活下去。你别叫我背上一条人命,你别叫我背着你的命走完后面的半辈子。”
苒苒当时就觉得自己挺卑鄙的,明明是自己不想活了,却偏偏做出一副为人牺牲的模样,做一份大大的恩情叫穆青背着。
后来她自然是活了下来,只是体重却再没能突破九十斤。因为太过急速的饥饿减肥,她的内分泌已是十分紊乱,消化系统也彻底地被毁掉了。
苒苒就站在那里,那条叫做回忆的小河从她心中静静地流淌,所到之处一片冰凉。
很多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却仍记得那样清楚,仿佛一闭上了眼,伸手就可触及。直到现在,她还清晰地记得林向安答应做她男朋友时说的话,他说:“夏苒苒,只要你别再继续胖下去,我就做你的男朋友。”
后来,她果真再没能胖起来,而林向安却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穆青从沙发上起身,用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苒苒,你该站起来了。你才二十六岁,你不能总这样浑浑噩噩地混下去。林向安不值得你蹉跎这么多年,他不值得,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值得你这样。我们把钱去还给韩女士,你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好不好?”
苒苒沉默良久,有气无力地说:“好。”
穆青静静地看了她良久,最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苒苒将三十万给韩女士送了去,韩女士脸上丝毫不见意外之色,也没接那张卡,只是问她:“邵明泽哪里不合适?”
苒苒想了想,回答她:“我不喜欢他。”
韩女士画着精致的眼妆,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温度,问:“那你喜欢谁?还是林向安吗?他喜欢你吗?”
苒苒答不出话来,就直直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林向安,任谁都能掀开她胸口的皮肉,戳着心脏上的那道疤问她:“怎么,到现在还没长好吗?”
韩女士又说:“夏苒苒,你醒醒吧,别再幼稚了,也得长点出息,别为了个情情爱爱就要死要活的,矫情得叫人讨厌。”
苒苒从韩女士那里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转着这几句话,觉得韩女士说话真是犀利,半点没错。她现在工作十分稳定,身体基本健康,衣食尚算无忧,却为了几年前的一个男人伤春悲秋、唧唧歪歪,果然是矫情得令人讨厌。
外面风和日丽、景色宜人,苒苒踮着脚站在马路牙子上,就着街上的汽车尾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算先去找夏宏远联络父女感情。他刚叫人送了张银行卡给她,还给了她几处新楼盘的信息,叫她挑一套满意的房子。她想自己得去他客气一番才好,一来是为了表明她不是那种势利贪财的人,二来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一张卡和一套房子加起来也没法和夏宏远的公司比。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苒苒还在想自己果真不是一个做励志女主的料,若真有女主的范儿,就应该对夏宏远这样始乱终弃的父亲嗤之以鼻、不理不睬,哪管他是不是身价上亿、有权有势。
女主嘛,就得自强自立、视金钱如粪土才是!可惜她不是女主,所以她看金钱还是金钱,能有个有钱的老爹总比有个要饭的爹强。在这世上没什么拿钱买不到,若是买不到那只是因为你掏的钱还不够。
西平市虽然早已采取了车辆限号出行,可路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堵,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的,待车子转到万和路上来时已快到十一点了。夏宏远一听说她来找他一起吃饭,很是高兴,赶紧叫秘书下楼来把她接了上去,说等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之后就带她去吃饭。
苒苒要扮乖巧懂事的好女儿,于是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小休息区里翻看报纸,不承想刚坐了没一会儿,夏宏远的现任妻子彭菁竟然找到了公司。
苒苒上一次与彭菁见面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彭菁孤身一人找到她家里,请求韩女士高抬贵手成全自己的爱情,并希望韩女士自尊自爱,既然爱已经不在了,那就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不如放手给彼此一条生路。
彼时苒苒还小,并不太懂大人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只是当听到“自尊自爱”这词从一个抢别人丈夫的女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感觉无比的怪异。
多年过去,她都快忘记了彭菁的面容,这次见面才惊觉爸爸的小娇妻倒是依旧面容娇美,比起年华逝去的韩女士来,果然当得起“小”“娇”二字。
无论如何,这样的场合她都不该在场的。在彭菁惊愕的注视下,苒苒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微笑着跟她点头致意,温柔乖巧地叫了一声“彭阿姨”,然后又对夏宏远说道:“爸爸,我到楼下去转一转,您忙完了给我电话吧。”
夏宏远正尴尬着,忙不迭地答应了。
苒苒转身出了办公室就向外面的秘书假传“圣旨”:“夏总叫你去泡两杯咖啡,一会儿送进去。”说完了又冲着秘书眨了眨眼,小声说道,“里面要谈家事。”
秘书感激地笑笑,忙借着泡咖啡起身避到茶水室去了。
苒苒却没走,轻手轻脚地走回到门口,把耳朵贴到了门上。其实倒不是有什么阴谋,她只不过是好奇八卦而已,很想知道彭菁这样红着眼圈找到公司来,会跟夏宏远说些什么。
里面一直没人说话,倒是能听到彭菁的啜泣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她问夏宏远:“宏远,你是不是变心了?”
夏宏远没有说话。
彭菁又幽幽地说道:“宏远,当初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奢望着这份爱情能够天长地久。我知道这份爱情本来就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早晚要还回去的。可我深深地爱过,也被爱过了,很知足了。就是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叫我重新选择,我还是要选择爱你,我不后悔。”
彭菁说得声声泣血,苒苒却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差点把牙都酸到了。不过她想夏宏远未必会觉得彭菁说的这些话酸,他跟在彭菁在一起过了十多年,开始又是轰轰烈烈地爱过的,不管现在恨也好怨也罢,总该还有几分感情在的。
夏宏远果然声音低沉地开了口:“小菁……”
“宏远,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彭菁打断了他,呜呜咽咽地继续说道,“你既然不爱我了,我不勉强你,我放你去追求新的爱情。可婚姻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还有辰辰,儿子是无辜的,我们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好吗?”
听彭菁提到儿子,苒苒不由得暗叹一声,心道:完了,这女人可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彭菁一定是还不知道夏宏远带着儿子去做亲子鉴定这事。她要是一直和夏宏远扯当初的真爱,估摸着夏宏远的心还能有点酸软,可现在她非提那个让夏宏远糟心的儿子。这样一来,夏宏远别说是要变心,恐怕恨不得连心肝脾胃肾都一起换了才好。
夏宏远的声音果然瞬间冷硬下来:“彭菁,这里是办公室,你先回家去,有事我们回去再谈。”
苒苒不敢再继续偷听下去,赶紧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刚到电梯门口,正好碰到夏宏远的助理陈洛从电梯里出来。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人也斯文白净,只不过跟着夏宏远见了她两回,称呼就从最初的“大小姐”变成了现在的“苒苒”,言谈举止中也透露出一股子亲切劲儿,像是跟苒苒已经认识很久一般。
陈洛见她突然出现在这儿,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脸上竟然丝毫不露惊讶之色,反而微笑着跟她打招呼:“苒苒,过来了?”
她点点头,很好心地提醒他:“先别进去,里面正谈家务事呢。”停了一下,又小声地补充道,“彭阿姨找来了。”
陈洛微微愣怔了一下,向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几秒钟,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突然又微笑着转头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用不用我送你?”
她摇摇头:“不用,就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先坐坐,爸爸叫我等他一会儿,中午一起去吃饭。”
陈洛笑了笑,带着她去了公司楼后的小花园,然后又出去买了两杯热咖啡回来,笑着递给她一杯:“暖暖手吧,这边虽然冷点,不过空气还清新些。”
苒苒笑着接过纸杯捧在手里,看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了,随意地问道:“看你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忙什么呢?”
陈洛笑笑,答道:“市里一位领导的母亲病了,夏总叫我代他去医院探望了一下。”
苒苒知道夏宏远经常跟一些政府官员打交道,不但逢年过节都要送礼,就是有人生病住院也会送个红包表示一下心意,所以听了倒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好奇:“需要包很大的红包吗?”
陈洛对她并不隐瞒,认认真真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因为和南郊那几块地有关系,所以难免要更重视一些。不过,夏总也说了,这才刚开始,所以也不能用太大的力,先探探路再说。”
两人正聊着天,夏宏远的电话打了过来,一听说苒苒和陈洛在楼下,便叫他们去停车场等他。不一会儿,夏宏远就独自一人从楼里出来了,面上已是看不出丝毫异色,只笑呵呵地问她:“饿了吧?”
苒苒觉得在这事上没必要做戏,就点了点头:“还成,有点饿。”
夏宏远看女儿一眼,却又皱了皱眉头:“一会儿多吃点!你看看你瘦的,身上连二两肉都没有。别听你妈的,女孩子胖乎乎的才讨喜!”
陈洛也一起上了车,趁着在路上的时间向夏宏远汇报工作。夏宏远没啥反应,待说到规划局局长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了,这才开口吩咐陈洛道:“回头把那辆车手续办全了给林局开过去,就说借林公子开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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