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好立即准备从荷包里掏钱,梁诗韫摁住她道:“我来。”便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五贯的褚币放在祗应手里。
祗应笑着退下。
不会儿,上来一波年轻貌美的祗应,端着茶具摆上又退下,只留下一个茶博士在桌旁点茶。
听说鸣凤楼里有三绝——人绝,茶绝,琴绝。
这“人绝”说的就是鸣凤楼上到老板娘,下到茶博士,祗应都是一等一的绝妙女子。而“茶绝”则是鸣凤楼的点茶分茶绝活。
好不容易来一次鸣凤楼,梁诗韫便撑着腮帮,半倚娇躯,好整以暇地欣赏起这绝妙女子的点茶绝活。
秦霜好则无比震惊地看着对面的梁诗韫,眼里渐渐浮起迷惑。
在她的记忆里,梁诗韫是京师贵女们眼中的闺阁典范,动容周旋践律蹈礼,总是那么的端庄得体,挑不出半点错漏。
然眼前的梁诗韫,坐姿随意,娇躯慵懒,无一丝端庄。
虽无端庄,却让秦霜好觉得恣意又洒脱。
这样的梁诗韫是她从未见过的梁诗韫,就像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芽,散发着脱胎换骨般的鲜活朝气。
“你在看什么?”梁诗韫觉察到秦霜好盯着自己看,转眸望去。
秦霜好睁着大大的眼睛没头没脑的说:“阿韫,你这样就很好。”
“?”梁诗韫一头雾水,正待追问,忽听楼下传来一道愤恨声:“再这样下去,官家就要被那几个奸人彻底蒙蔽了眼睛,还谈什么天道昭昭……”
梁诗韫循声望去,只见一楼敞轩里,临窗坐着一群白衣士子,观其言行气度应该是准备考举的寒门书生,正聚在一起谈论时政。
梁诗韫不由得有些纳闷,这些个寒门子弟竟然也来得起这样的地方享受,他们哪里来的钱?
目光细细察看了一番,发现其中有一人,面相清俊不凡,虽着白衣,却是上好的锦缎,且气质清贵内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又见桌上的人对他皆是一副马首是瞻的模样,想必是他请的客。
“韩郎,你说呢?”
原来他姓韩。
韩郎举盏浅笑道:“今日一聚,只谈学识,不谈政治。”
那人一听,颇为沮丧,闷头坐下。
另一人低声叹气道:“哎,如今官家一心谈仙说怪,祈神祷天,外有奸相佞臣把持朝政荧惑圣听,内有孟钧那个阉贼串通后宫妇人干政,你我纵有天大的学识……”
铮——
突然,不知哪里荡来的一弦略带杀伐的铿锵琴音,余音不绝地回荡在整座楼内。
谈论声戛然而止。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楼天井的正中央,只见原本平坦的地面忽然一分为二,像一副缓缓展开的卷轴一般向着两边移开。
不一时,自下面自动升起一块两三丈长的平台,平台上设有假山奇花,有轻烟缭绕,中间放着琴台,上面放着一张七弦琴,琴台前端坐着一名容色绝艳的女子。
方才,那声琴音就是她挑的。
再细细一看,那平台下面竟是一方长长的蓄水池,平台置于期间,宛如置身在湖中央,意境飘渺又神秘。
女子再挑琴弦,琴音袅袅而起,这回竟又多了一分空谷回音般的悠远,闻琴音,仿佛置身在虎斑霞绮,林籁泉韵的幽林秘境之中,只觉心旷神怡。
梁诗韫总算明白了这鸣凤楼的“琴绝”为何物。
茶博士将点好的茶奉上,梁诗韫接过手里一看,点的竟是“漏影春”,如此品相就是号称斗茶高手的她,也不得不自愧弗如啊,看来鸣凤楼之所以能成为京师最为顶级的茶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品佳茗,闻秒音,赏美人,梁诗韫忽然觉得这钱花的不肉疼了,难怪世人好贪欢。
一曲毕,整个鸣凤楼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似乎还没从美妙的琴音中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朗声道:“如此琴技,不过尔尔,也敢号称‘琴绝’?”
梁诗韫刚呡进一口茶,一听这声音,险些一口喷了出来。
大门外,一道欣长的身影笼罩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袭水墨竹圆领广袖白袍,发束小银冠,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一把无字折扇,鹤势螂形,端得是风度翩翩。
进门时,他“唰”地一下甩开折扇,昂首挺胸,一边缓扇,一边疾走,袍角翩如游云。
只是眉眼上戴着一副银纹眼罩,看不真切尊荣,只觉得其周身气度——
要多风骚有多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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