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或许认不出来,但梁诗韫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人不是她二哥又是谁?

梁诗韫将口中的茶沫硬吞了下去,生怕一会儿真给喷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二哥看,她倒要瞧瞧二哥这是要做甚?

梁元卿大摇大摆地走到天井中央,成功的将万众瞩目引到了自己身上。

那弹琴的女子起身,对着梁元卿叉手,不亢不卑地询问:“敢问这位郎君觉得妾身哪里弹的不够好?”

当众剥人家女儿家的面子,梁元卿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便委婉道:“也不是小娘子弹得不够好,相反的,小娘子弹得很好。”

“那……?”小娘子蹙眉,似乎非常地不解。

紧接着又听见梁元卿大言不惭地说:“只是弹得没我好而已。”

小娘子:“……”

楼中宾客:“……”

梁诗韫嘴角微微一抽,也终于搞明白了她二哥来此的真正目的——

怕是砸场子来了。

“既然郎君琴技如此卓越,不如请郎君亲自弹上一曲,我等好洗耳恭听。”一道翠鸟般的清音忽从对面的楼道上传来。

梁元卿抬眼望去,只见一女子长身玉立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女子身姿婀娜妩媚,高髻如云,山眉水眼,容色清冷,宛如神女在俯瞰红尘。

梁元卿心口“噗通”一跳,唇瓣不由自主地翕合了两下。

那女子见梁元卿呆愣住了,唇角浮起浅笑,便拾阶而下,身上的石榴裙如绯云扑阶,一直蔓延到了梁元卿跟前。

“怎么?郎君这是怯场了?”

梁元卿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地问:“你又是谁?”

那女子扬起柳枝般的柔荑在他胸前虚虚一点,嫣然一笑道:“我叫越娘,是这茶坊的掌柜,郎君既然说自己的琴弹得比我的人好,那就请郎君上台献艺一番,也好叫越娘心服口服,不然……”越娘转眸,媚眼如丝地看着梁元卿笑笑,“越娘可是不依的哟。”

梁元卿竟被越娘的眼神看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媚眼如丝没错,却是一条可以杀人的丝。

梁元卿干咳了两声,挺起胸脯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竟然真的登台献艺了。

秦霜好看着正在抚琴的‘神秘男子’蹙眉喃喃道:“我怎么瞧着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呢?”

梁诗韫看了秦霜好一眼,抿唇不语。

能不眼熟嘛,那可是她二哥,她之前时常在家招待自己的手帕交,她二哥经常会亲自给她们送来吃的玩的,秦霜好自然是见过她二哥的。

她就是不明白,她风流倜傥的二哥为何要跑来砸人家的场子?

不过她二哥也确实有砸人家场子的资本。

他们梁家自大魏建国后就算是武勋世家了,然大魏几任官家皆重文轻武,又以文抑武,这就导致武将越来越不受器重。父亲看清这一点,于是下决心改变梁家武门的命运,便娶了素有真定诗礼名家的韩氏之女,也就是她娘为妻。

她娘生下大哥,二哥,和她三个子女,大哥天生就是个武将苗子,而梁家也确实需要保留一脉武将传承,所以自幼大哥便跟着父亲东征西讨,积累了不少战功,如今已官至泾源路都钤辖兼知秦渭两州,镇守西北边境。

而二哥则是自小通文墨,极具天赋,琴棋书画一学就会,诗词歌赋张口就来,为此他们家不知赶走过多少夫子,倒不是气走的,而是实在没东西可教了。

因才学过于横溢,二哥十岁便入了应天书院。

族人以为梁家终于要迎来一个科举出身的文官天才了,谁知,二哥偏偏对科举毫无兴趣。任家里如何威逼利诱,他就是不去参加科举,也表现的对做官毫无兴致,靠着祖荫领了一个供奉官的闲职,整日里同一些白衣才子们混在一起,吟诗弄墨,风花雪月。

因此,没少挨父亲的训斥。

“咚”地一声,秦霜好手里的茶盏忽地掉落在案上,双眸紧紧地盯着下面。

梁诗韫还以为秦霜好也被她二哥的琴技给震惊住了,然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眸色一沉,顺着秦霜好的目光望去,果然见房允恭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楼天井里。他身边站着一个打扮妖调的男子,一进门就恨不得紧贴在房允恭身上,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儿。

房允恭似乎是被二哥的琴技给吸引住了,双眼正着迷地看着二哥。

那名小郎倌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梁诗韫心里清楚,他这是在寻找秦霜好,好借此向秦霜好宣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心里或许还想着如果能搅黄房秦两家的婚事那就更好了。

随着最后一声琴音毕,袅袅余音绕梁不绝,整栋鸣凤楼像是突然陷入了沉睡一般,悄无人声。

梁元卿起身负手而立,冲越娘扬起下颌,满脸的意气风发。

“好!”最先爆发出激动的喝彩声是房允恭。

紧接着,一二三楼皆有喝彩声传出,如波浪似的,一浪又一浪。

越娘弯唇一笑,竟也不吝鼓掌,大大方方称赞道:“郎君琴艺果然非同凡响!”她叉手拱向梁元卿,“越娘认输,从此以后,我鸣凤楼摘除‘琴绝’名号。”

梁元卿一听,正要出口阻拦,他今日可不是真来砸场子的。

只是,还未待他开口,突然有一人上前快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语气颇为霸道地问:“你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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