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the sun shines , it will shine out the clearer. “当阳光冲破黑暗，重回大地的时候，它将会更加闪耀。” ——《魔戒》 …… …… 猝不及防，守卫者小队行至安都因河东岸的时候，遭遇了奥克和座狼兵。 它们显然不再是之前那个势单力薄的侦察前队，也不仅仅只有一匹座狼跟随——就西维亚目力所及之处，就至少发现了二十个奥克的身影，这还不包括它们的后援！ “找掩护！”艾斯特斯低喝。即便是森林精灵也无法在视野开阔且敌人在暗我在明的时候保证完全的胜利，更何况对方还带来了座狼——这可不是如同奥克一样好对付的敌人。 西维亚现在完全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她在的地方就会遇到座狼兵，似乎她的幸运值从来为负——待艾斯特斯一声令下的那一刻，所有精灵勒紧马绳反应极其迅速地散开，同时反手抽出长箭搭弓就朝奥克冲出的地方射去—— “啊！” 一个奥克应声倒下，一支长箭从他的眼睛穿过，立刻结束了他的生命。而他后面的同伴却不管不顾踩着他的尸体就朝精灵们藏身的地方追去！ “坐稳！”伊蒂欧低声开口，她面色冰冷地骑马跟随在艾斯特斯身后，握紧绳子，身体挡住了后面不断射来的冷箭。白马嘶吼一声瞬息加快了速度，在越过一个高坡后成功找到了足够暂时掩护他们的地方——高坡背风处的一颗生长得极其茂密繁盛的榛子树。 而就在西维亚与伊蒂欧好运躲过连射的几发冷箭时，她突然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像是某种尖锐的物体直直穿透了屏障，发出那种近乎于锦帛撕裂的轻响—— 伊蒂欧和她几乎是同一时间立刻转过头，面色微变！ 一支箭从精灵的背后没入，从前胸穿出，撕碎了他单薄的胸背，他甚至没来得及溢出任何痛苦的喊叫声，身体一斜就从马背上翻落下去，没了声息。 “阿玛诺德……”伊蒂欧低低喃喃，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收紧，眼里的神色可见地变得冰冷下去，她刚刚搭弓想要出手，忽然想到什么，侧头看向了面色怔愣的西维亚。 这个年幼的半精灵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双目紧阖的精灵，她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似乎是很惊异，完全没预料到“近乎永生的精灵会被弓箭杀死”这个事实，可是下意识的感觉比思维来得更快，悲伤已然渐渐弥上了她的眉角眼梢。她不自知地缓缓伸出了手，像是想要去亲自触摸那个不久前还骑马伴随在她身旁，偶尔会因为她的童言稚语露出微笑的俊秀精灵。死亡来得迅速而悄无声息，没有声响，没有浪花，甚至连波纹都看不见，在一瞬间带走任何回忆与感觉。 原来精灵也会死，而且当那一刻到来，他们原来也和凡尘的人类一样脆弱无助……西维亚茫然地伸出手去，然而一双温暖纤细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同她的理智一起收回。 西维亚抬起头，对上伊蒂欧如浅海般清澄的双眼。 “你想成为守卫者？”她问，语气很清冷，听上去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西维亚顿了顿，缓缓点头。 “很好。”伊蒂欧垂眸，目光淡淡地开口，“两个选择：你是幼小的半精灵，我会留在这里寸步不离地保护你；而如果你和我一样是一名守卫者，我会离开去帮助更多的同伴，你会陷入无法预料的危险里，但你同样有权力拿起弓与剑来保护自己——” 她注视着矮她一个半头的西维亚，目光深邃极了，“那么现在，你是谁？” 西维亚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一眼，因为伊蒂欧的马载着她的缘故，因此她们坠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在遭遇袭击的第一刻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找到掩护点，前线战场距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相对而言她们会比其他散开的精灵守卫者安全不少。而如果伊蒂欧能够驻守在这里，她无疑会放心许多——可那就意味着，守卫者中会少一名同伴与他们一起抗击敌人，他们配合千万遍熟练于心的绝佳阵势会因为缺少这几人而被打散，只能选择被动作战。 而她会再次见到如同阿玛诺德那样，明明拥有着近乎永恒的漫长时光，能够做出许多伟大事迹甚至留下流芳百世传奇的精灵，苦苦抗争了许久却最终依旧悄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她隐约知道也许未来她还会无数次见证这种死亡的忧愁悲伤，可至少在如今，她还无法忍受甚至习惯它的猝然降临，她几乎记得每一个遇见过精灵的名字，他们对她而言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精灵”那样轻松简单。 想成为守卫者，如果连保护同伴这样的觉悟都无法做到，那么她立志守卫每一个森林子民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当一个人在少年时开始逐渐习惯依赖，那么他的脊梁骨将很难生长得挺直而坚硬，他将永远活在这种自我怀疑与惊惶无措之中。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西维亚抽出那把雕刻着“利剑”之名的精灵匕首，抬起头来，直视伊蒂欧的双眼，目光明亮，“……至少，我会尽力这么做。” ——成为你们的同伴，而非累赘。 这是比口头的决心和誓言更重要的东西。 “去吧，伊蒂欧，”西维亚露出笑容，“他们比我更需要你。” 这个银发女精灵注视她两秒，微微颔首，然后毫不犹豫地骑马，一拉马绳低喝一声如闪电般朝散落在四处的其他守卫者们跑去！ 西维亚目送她离去，她转过头，看着再不会醒来微笑的阿玛诺德，沉默地低下头，目光定在他一同留下箭囊里的短弓和长箭之上。 …… 那一边，艾斯特斯和其他精灵的战斗陷入了愈发艰难的僵局之中。 不知何时起这群原本只偶尔现身于迷雾山脉附近的奥克们开始变得愈发有组织性起来，甚至会经常试探性地徘徊于森林边际周围，即便知道这里隐藏着强大而危险林地王国的子民，依旧敢胆大地尝试入侵。也许是因为他们与座狼结盟的缘故，也许是有什么更恐怖的存在让他们变得不再畏首畏尾，变得愈发有底气。 奥克原本并不算很难对付，令人棘手的却是他们中也有箭法不俗的弓手以及成年精灵单挑很难杀死的邪恶猛兽座狼。精灵胜在飘逸轻盈箭法卓绝，可一旦近身了胜算就会大大降低。而那些找不到掩护点全然暴露在敌方弓箭手之下的精灵们，就算身姿轻盈擅长躲避，也无法在密密麻麻袭来的箭矢下全身而退——除了阿玛诺德，他们再次失去了另一名同伴，更糟糕的是他们队长的马匹被射死，几名奥克与两头座狼逐渐包围过去，他精准地射杀了其中几个奥克，可一旦箭用光了，面对强壮凶猛的野兽，他会陷入极度危险之中—— 急急赶来的伊蒂欧在马上搭弓射死骑着座狼而来的奥克，但这并没有阻挡野兽愈发暴怒的脚步，而且它们很狡猾，懂得躲避这种致命攻击，会在关键时刻改变行进路线或者急转偏头与死亡擦身而过，除了艾斯特斯成功射杀了两匹座狼，其他精灵只轻伤了一些，而这就愈发令它们的同伴恼怒了，越来越多的奥克朝艾斯特斯的方向走了过去。 “队长在哪？！”伊蒂欧低喝，顺着同伴的目光望去，眼神一凝，勒紧马绳就要朝那里奔去—— “别去！伊蒂欧！”同伴阻止了她，“我们不可能做到的！——维莎和艾林德都因此而送了性命！” 伊蒂欧一顿，她深深吸了口气，愤怒和恐惧让她的手指轻微颤抖，她紧抿嘴唇，沉沉开口，“两匹座狼，十个奥克——他会死在那儿！” “是我们疏忽了，”精灵低声说，眉目间都是无可奈何，“战争让邪恶的生物变得强大而肆无忌惮——我们知道奥克和座狼一起行动，却没预料到结盟会来得这样快，因此付出了代价——” “别说了，”伊蒂欧面无表情，“先想办法救出艾斯特斯——尽力射杀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奥克，至于它们……”她咬紧牙齿，抽出精灵长剑，斩钉截铁地开口，“我去！” “我和你一起。”另一个精灵也翻身上马，拿出自己的剑，一抖马绳，骏马发出精神振奋的嘶鸣，和伊蒂欧的白马一同勇猛无畏地朝中心战场奔赴而去—— 她在马背上手中弓箭不停，阻拦了不少试图进攻的奥克脚步，令他们畏惧地驻足不前，只有座狼依旧朝这里逐渐逼近。眼见奥克退到了射程之外，她收起弓箭，从马上迅捷而灵敏地翻滚落地，几乎同时抽出长剑，冰冷锋锐的剑刃发出起清亮的嗡鸣，蓝光倒映在野兽猛然缩紧的竖瞳中—— “退后！畜生！”伊蒂欧声音如冰川坚冷，气势锋锐不可挡，那一瞬间令她焕发了惊人耀眼的光彩，宛如传说故事中以一当百的女武神，长剑横在身前，目光锋利袭人，“——或者，死在这里！” 两匹座狼被她的气势镇住，停在原地似乎是在打量。她趁此抽空朝旁边望了一眼，发现艾斯特斯的脚踝被猝然倒落的马压在底下，难怪一向悍勇无畏的卫队长没有任何声息，以他的力量和重量根本无法从百斤的骏马身下解救出自己的足踝——除非他当机立断斩断它，可毫无疑问这会大大折损他的战斗力。 当他脸上毫无恐惧的表情，平静宛如死水，只在看到伊蒂欧与另外一名精灵同伴毫不犹豫地飞身进入战场挡在他身前，试图营救他的时候，他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开口，“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已经有两个精灵为了救他而身亡，作为卫队长，他决不能有如此私心牺牲几命来获得一命。 他可不记得他的训练里还包括“毫无意义的舍己救人”这一项。 但他未曾料到的是，这些他亲自训练甚至陪伴长大的精灵，除了是合格的守卫者，也是情深义重的好伙伴。 “别放弃，队长。”眼见座狼愈发靠近，伊蒂欧咬紧了牙齿，“我们一起离开森林，到最后也要一起回家！——如果你都不能拯救我们，谁还能做到？” 艾斯特斯倏然沉默。他低头看向自己动弹不得的脚，静了片刻，缓缓握紧手中的剑—— 就在此刻，走在前面的那匹座狼终于耐心耗尽，他朝伊蒂欧与另一名精灵龇了龇牙，低吼一声就闪电般地扑了过来！ 伊蒂欧立刻侧身翻滚躲过这致命一击，利爪和一阵腥风从头顶掠过，她正庆幸躲避及时，握着长剑就要开始反击的时刻，周围忽然传来惨叫，她瞳孔一缩，瞬间就明白过来座狼的意图—— 它不是要真的袭击她，而是在引起她注意的时候掠过她袭上了另一个正在和座狼搏斗的精灵！ 两相夹击之下，和伊蒂欧一同前来的精灵被猝不及防的突袭咬断了脖子，座狼品尝着他的鲜血，得意地甩开破碎的尸体，然后朝伊蒂欧咧开了利齿，牙缝间满是猩红的鲜血。 伊蒂欧立刻就红了眼，她愤怒得浑身颤抖，心里却很明白她一个人无法对抗两只座狼，如果不救艾斯特斯此刻立马逃走也许还能全身而退，可她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同伴，不管他是所有的队长，亦或是平凡无奇之辈，每一个生灵都值得拯救，为此她会拼尽全力—— 伊蒂欧咬紧牙齿，丢下手中已然无用的弓箭，抬起了冷光袭人的长剑，目光沉沉，低声开口，“也许我会死……但我保证，你们也必然不会活着走出这里，想试试吗，野兽？” 座狼怒吼一声，从左右两个方向瞬间跃起就朝她扑了过来！ 咻—— 忽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风中划出一道锋锐的清鸣，猝不及防之下，即便座狼察觉到了风声的变动反应极快地微微侧了侧头，然而依旧没法全然躲过这暗处的偷袭，利箭高速旋转着直直没入了它的左眼！ 痛苦的嚎叫响彻半边河岸，而趁着同伴被袭击另一匹座狼步伐稍顿的片刻，又一支长箭延续着既定的轨道倏然袭来，因为力道不足的缘故没有穿透它的背部，却仍然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它一个趔趄就朝旁边歪去，血点顿时洒落了一地！ 时机难得！——伊蒂欧目光凝住，她反应绝佳趁着座狼受伤的瞬间反手一剑划过为先那匹座狼的喉咙，接着箭步冲上前双手握住极其锋利的长剑由高而下用力刺穿了另外一匹座狼的头颅！ 她猛然抽出剑，血溅到脸颊上，那种生而就具有的清冷与此刻的刚烈悍勇融为一体，令她的眼神变得惊人的雪亮，宛如利剑不可直视。她站在两匹巨狼尚抽搐的尸体之间，缓缓抬起头，对不远处的奥克们高声开口，“你们！——也想来试试吗？！” 其他精灵士气大振，周围战场散落的奥克逐渐被清理干净。眼见形势落入下风，这群毫无战斗意识的奥克顿时生了撤退的意思，为首的带头转身逃离了这里，其他奥克见状忙不迭四散惊慌逃窜，有精灵还想乘胜追击，却被伊蒂欧拦住，“别追了！——他们是杀不完的，先把受伤的同伴带回去。” 然后她转过身，走到艾斯特斯身旁，一眼看见他的脚踝上有一道浅浅的割伤，手里的剑也残留有血迹，她顿时目光凝住，惊骇地瞪大眼，“你——” 艾斯特斯不是成长在维林诺的精灵，他体内没有生命之火的力量，没有斩断双手亦可痊愈的能力。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射来那一箭令两匹座狼重伤，让他看到胜利的希望立刻停手——失去一只脚的精灵是无法再继续守卫这片森林的，他会失去卫队长的头衔，而且之后都会活在残疾与无能为力的阴影里。 面对伊蒂欧充满了惊悸的目光，艾斯特斯依然非常平静，他只是很冷淡地开口，“挪开它，我们必须马上回去禀报奥克与座狼结盟的消息——你在浪费时间。” 伊蒂欧抿了抿嘴唇，她召唤其他同伴一起前来抬起了马的尸体，艾斯特斯立刻站了起来，望了一眼曾经同伴声息断绝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谁的箭？”他问。 伊蒂欧一愣，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朝不远处的高坡望去，所有精灵都顺着她的目光齐齐看去—— 黑头发蓝眼睛的半精灵幼崽缓缓从那里走了下来，她的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短弓，背着几乎有她小半个高度的箭筒，来到了他们身边，驻足而立。 面对精灵们意味各异的目光，她颇有些不安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可嘴唇张了张，又发觉自己实在无话可说，又紧张地闭上了嘴，看向伊蒂欧。 这个平日里总是高贵冷艳的辛达精灵也露出很奇异的表情。而艾斯特斯总是异乎寻常地冷静，他瞥了一眼她手里雕刻着阿玛诺德名字的弓箭，静默片刻。 “那两支箭出自你手？” 西维亚很轻地嗯了一声，顿了一下，“我只不过是看到……” “谁教过你射箭？”不等她说完，艾斯特斯继续问。 西维亚更加不安了，她偷偷瞅了瞅伊蒂欧，犹豫几秒，因为心虚声音变得愈发低了，“没人……没人教过我……”说老实话，农场的墙上虽然也挂着老嬷嬷儿子在世时亲自打磨出来的弓，她也出于好奇盘弄过几次，大概知道该怎么用它，可说到底的确没人教导过她如何在百米之外准确命中敌人，而这就很可能在远距离误伤队友——她就怕艾斯特斯指责她轻浮且不负责任，因为情急之下她顾不了那么多，也确实没有考虑得更周全。 如果失败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直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没人教你射箭？”伊蒂欧喃喃，“你居然也真敢这么做……” 有的精灵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座狼的尸体，从左眼准确穿入，直接让它失去部分视力遭受剧痛和重创。另一只座狼的箭伤在背部，显然出手的人考虑到了第二次偷袭会被防备的缘故，因此选择了目标更明显的地方——不得不说，非常理智而且谨慎的选择，如果以她的年纪和经验来算，即便是同龄的伊蒂欧，也不见得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比她更有效的决断。 她忽然想起这个半精灵在人类世界的命名，此刻看来就宛如命运般的预知—— 西维亚，蓝色眼睛的女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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