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烈风的祈祷有了作用,和宁在回府的路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黝黑的鼻头都弄得湿润润的。鹿聆拿着帕子给他擦,笑道:“喷嚏打的这样勤,准是烈风想咱们快点回去呢。”  和宁有些不满,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关心本侯是不是染上了风寒?”  鹿聆是鹿,从未听说过风寒这个词,所以他歪着头,一脸不解:“你是说风太冷?可现在是夏天,风很柔啊。”  马车一路摇晃,小侯爷一路郁闷。类似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他听的耳朵都快生茧了,心中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谁让他问的是只鹿呢!就这样,小侯爷一直郁闷到了王府的大门口。  奴才在马车外恭敬的提醒,“小侯爷,到了。”接着上前打起了马车的帘子,弯腰垂首的等他下来。  鹿聆有点晃神,这一路坐马车摇摇晃晃的还挺舒服,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啊。他抱着和宁从马车上下来,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马车一眼,被和宁催促了几声才慢腾腾的挪进王府。  管家在一旁恭敬的引路,王爷曾通知过他和宁失忆了,要他仔细伺候。管家本想将表情收敛好,可自家小侯爷时不时对怀中抱着的白鹿说几句什么,还是让他忍不住侧目,不过很快他便当做没看见了。  他算是是王府老人,自庄亲王在宫外开府后,就是王府的管家,二十多年来早就知道什么是该看,什么是不该看的了。  王府建造虽没有皇宫奢华,但也是够鹿聆新鲜一阵。皇宫里不能仔细看,但既然是到了自己地盘上,那当然要补回来。  府里有假山有锦鲤湖,有修剪漂亮的花树,有雕花回廊,屋顶也是青砖琉璃瓦。鹿聆看的目不转睛,瞅到漂亮的东西总是忍不住吸口气。  和宁开始觉得他烦,但后来看多了,觉得能看到自己脸上露出这么丰富多彩的表情,也不失是一件有趣的事,所以也不催他了,随着他慢悠悠的看了这里又看那里。  管家更不敢催这个如今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小侯爷,他跟在他的身边,只在要进什么院子,这又是府里新增添的什么物件的时候说几句,其余都安静的像是空气。  可和宁还是觉得有他在场有些烦,于是叫鹿聆将他打发走了。他也在这个府里住了二十几年,哪里都熟悉的很,鹿聆若想知道什么,还需用外人来告诉吗?有他在不就够了。  鹿聆边往马厩走,边对在前方领路的和宁连连感慨:“你们人类日子过得真是舒坦,一点也不比山神大人差。”  和宁短短的尾巴得意的轻轻摇了摇,心想,那当然,这里可是庄亲王府啊!  和宁因为得意,并没有仔细看路,在他们经过锦鲤湖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意外,他不知道自己的前蹄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不溜丢,害的他腿一软,差点跪在青砖地上。  和宁仓促站稳,表情又惊又怒,谁乱丢东西了?他低头一瞧,那害他差点滑倒的罪魁祸首正徒劳的张着双腮,在地上拍打着尾巴,想要回到湖里。  原来是一条鱼。可鱼怎么跑到岸上来了?这么高的距离,他是怎么从湖中翻上来的?  和宁疑惑的用前蹄踢了它一脚,可怜的红锦鲤被踢的翻了个面,尾巴在地上用力拍打着,啪啪作响。  它身上掉了好多鳞片,脊背上还有一个血粼粼的缺口,缺口分外整齐,像是被咬的。和宁愤怒的想,这是谁那么缺德,在这里捞生鱼吃了?!  他抬起前蹄还要再踢,余光却瞥见一抹黄色急速从天而降,和宁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那黄色身影便身姿轻盈的落在了红鲤鱼的身边,四爪下的软垫与青砖接触时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通体焦黄的橘猫甩了甩它身后的长尾巴,脊背上的毛倒竖,双目瞳仁竖立,喉咙发出威胁的呼噜呼噜声:“这鱼是我的!”  吓?  和宁低头看着面前这只胖胖的橘猫,有些哭笑不得。他的一时词穷被橘猫当成了示弱,橘猫有些满意面前这只幼鹿没有和它顶嘴,它晃了晃尾巴,大摇大摆的叼起了那条红鲤鱼,转身欲走——  “等下,这个是不是也是你的?”  一道矜贵又磁性男声突然响起,橘猫回头,就见一面容冷峻却目光温柔的男人站在幼鹿的身边,微微弯下腰,修长白皙的手上托着一只透明的小虾米,缓缓递到了它的面前,“诺,给。”  橘猫原本倒竖的瞳仁立即变成粉红色的小泡泡,嘴里衔住的鱼也啪嗒掉了。  啊,是个美男子啊,在给它小虾米吃的美男子啊。  橘猫被美色蛊惑了,尽力保持着走路时的优雅步态,羞涩的凑近那只漂亮的手,低头两口将小虾吃进了嘴里,然后伸出满是软软倒刺的粉色小舌尖,轻轻舔了舔男人的手心,十分有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一脸温柔的男人收回手之前,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顶。  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太好,橘猫差点蹦起来!不过也差不多,它叼起地上的快要断了气的红鲤鱼,飞快的跑了出去,蹭蹭几下跳上墙头,放下鱼,站定。  它身后的尾巴娇羞一甩,“我叫阿黄!”  鹿聆看它这副可爱的小模样,不禁笑了,“我叫鹿聆!”  阿黄被他的笑容戳中了,娇羞更甚,“再见!”  “再见!”鹿聆朝它挥了挥手。  阿黄心情万分激动的叼着鱼就跑了,跑了好远,一连穿了好几个院子,远到再也看不见鹿聆的时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猛地刹住脚!  等,等下!刚刚那个,那个鹿聆,是不是在,在和它说话?!!  我的老天爷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那是个人类啊,那个人类居然和它说了话啊!  阿黄走路姿势都僵硬了,它甩了甩自己的头,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是它抓鱼抓傻了吧?  ……  阿黄叼着鱼,一连穿过几个院子,最后身姿灵活的钻进了舒兰苑,那扇院主人为它出入方便,特意命人在墙壁上开的小门。  阿黄的主人就是这舒兰苑的女主人了,是庄亲王刚娶进府里没多久的正妃——秦氏。年纪轻轻,纤弱貌美,在嫁入王府前身世却分外坎坷的,一个温婉贤淑的小美人。  秦氏的身世就像戏文里常写的那样,自幼丧母,父亲又死于不治之症,身上的银两又为其父治病花的一干二净,最后连张草席都买不起,无奈之下只好在街头卖身葬父。  可因相貌太过貌美,惹来许多贪图美色的地痞恶霸,举止下流对她言语轻薄。就在她狼狈之际,京城里最是权贵集一身的亲王恰好经过了,见美人被欺负,当即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年过不惑的庄亲王虽然在年纪上足以当美人的爹,但却占了那张保养得当的脸的便宜。他光看脸是分外年轻的,站在街上足以引来女子频频回首,暗送秋波。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毫不意外的美人当即就沦陷了。  庄亲王看着这个对自己一脸崇拜的娇弱小姑娘,冷硬了许久许久的心,蓦然温热了起来,扶在美人腰间的手臂,也紧了紧。于是在不久的后来……他的庄亲王府,就多了一位女主人。  秦氏安分善良,嫁进王府后从没摆过架子,对下人温柔和气。王爷来时,她尽心伺候,王爷不来时,她就做做女红打发时间,顺便养养猫,喂喂鹩哥。  要说秦氏安稳的性子,怎么也要养只性格乖巧的,品种又名贵的猫,可她的这只猫,不仅不名贵,还一点也不乖巧。  这只猫就是阿黄,因为通体橘黄,所以秦氏为它取名为阿黄。它是秦氏上寺庙烧香的时候捡来的,捡它的时候它被野狗咬伤了,躺在寺庙门口奄奄一息,秦氏看它可怜,便救了回来。  众人都以为这只活不了多久的橘猫,居然奇迹般的在秦氏细心照料下活过来了,而且越来越健康,也越来越胖,因为这只橘猫,不爱吃婢女给的油炸小黄鱼,偏爱吃从王府的锦鲤湖中自己抓上来的红锦鲤。  头一次见它抓锦鲤的时候秦氏吓了一跳,害怕它被王爷怪罪,可没想到王爷知道后非但没有怪罪,还朗声一笑,道了句,有趣。既然王爷没有怪罪,那秦氏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湖里锦鲤多得是,她的阿黄每天也只抓一条来吃。  此时,秦氏正在暖阁里绣着手帕,瞥见窗边跳跃过一抹黄色身影,不禁一笑。她放下手帕,穿过屏风,果然,是它的阿黄回来了。  她的阿黄这点真好,每次抓了鱼都带回来吃,自己叼在小盘子里,呜呼呜呼吃的正香。  秦氏蹲在阿黄身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脊背,像是逗弄一个小孩子一样,“阿黄,这么大一条,你怎么捞上来的?”  阿黄被她摸得很舒服,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它一边吃鱼一边洋洋得意的炫耀道:“当然是,用本大爷的爪子啦!那塘里的鱼笨死了,轻轻一勾,唔,就上来了!”  秦氏当然听不懂它的话,又摸了摸它,给它倒了一碟水,便又回暖阁绣自己的手帕去了。  她听不懂,但挂在门廊上的那只鹩哥却听的懂。它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最后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俯视在地上吃鱼的阿黄,“真香,阿黄,真香!”  阿黄听见声音耳朵动了动,没有理它。  鹩哥也不介意,继续透过笼子的缝隙俯视它,“阿黄!嘎!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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