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沈家,苏曜便直奔徐州,向陆仲通报消息。    一进徐州地界,他就感觉气氛有些紧张。陆仲和他见面的时候,神色也有些疲惫。苏曜暗自惊疑惊疑,难道徐州又出了变故?    陆仲似是看出他的想法,不等他问,已先苦笑着开口:“你们离开徐州没多久,我收到一份密诏。”    既云密诏,那必是出自小朝廷的那位君主了。    “莫非皇帝有心调停?”苏曜猜测。    陆仲摇头:“若是想调停,就不会是密诏了。王守大权独揽,皇帝不满已久,听说我与王守不和,觉得是个可趁之机,便送了这么一份诏书,要我锄奸。”    苏曜哑然,许久以后才摇着头说:“太莽撞了。”    且不说皇帝身边有没有王守的眼线。陆仲和王守至少表面上都还是小朝廷的臣子。现在天下大乱,不考虑如何让两人归心,反而一心挑动陆仲和王守内斗。旧朝看来是真的气数已尽。    “王守对皇帝的监视向来严密,”陆仲续道,“恐怕密诏的事瞒不过他。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他默许的。”    旧朝正统血脉的影响力日渐衰微,王守对这个不太驯服的天子应该早已失去耐心了。以皇帝的实力,再怎么上蹿下跳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他还能以陆仲包藏祸心、离间他们君臣为由,光明正大地出兵讨伐。    “兵力上虽然有差距,”苏曜沉吟,“但是王守的实力并不足以碾压武宁。如果妥善分配兵力,我们未必输。再说河南诸镇对王守不满的大有人在,只要我们打几次胜仗,就有可能拉来盟友。何况陆公手上的毕竟还是皇帝手书的密诏,道义上并没有落在下风。”    “如今也只能这么打算了,”陆仲一边说一边摊开案上的地图,“你们一走,我就让他们加紧备战,希望能多增加些胜算。”    苏曜低头看了一阵,指出几个战略要冲:“只要守住这几个关隘,王守想占便宜也不容易。”    陆仲打量苏曜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他标出的几个地点正是自己考虑驻兵的地方。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眼光竟然如此老道,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还有一件事,要向陆公禀明,”苏曜没有理会陆仲的惊异,将沈盼这段时日的动向告知了陆仲,“某回徐州之前受小娘子之托,去了一趟南郡。沈家答应从南方筹集一批粮草,借给徐州。”    陆仲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沈家若肯借粮,可就帮了大忙了。”    “这样一来,即使陷入久战,武宁也不需要太担心粮草供应,”苏曜说,“只是运送上还有些烦难。本来以为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谋划。但是现在看来备战已是迫在眉睫。车马运送速度太慢,耗费也大,不如水路便利。徐州境内就有水道,本是首选。可是我回来时沿途查看,徐州这段情况尚好,南边内河的水道这十几年却是少有维护,已有多处淤塞,未必能够通行。除此之外就是海路了。走海路得有港口。离徐州最近的良港在泰宁治下的海州……”    不必他说完,陆仲已明白他的意思:“泰宁节度使是我旧交。我可修书一封,请他借道。”    ***    去兖州的差使再次落到苏曜头上。    见完陆仲,苏曜直接去大营找钟定。    自从徐州进入备战状态,钟定就一直是脚不沾地的状态。听得苏曜来找,他嘴里叼着一块蒸饼,一路飞跑过来。到苏曜身前时,那块饼已经吃了一半。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地问:“队头?你怎么来了?”    “你自己都是队正了,”苏曜笑着数落,“还不改口?”    钟定将剩下的饼都塞进自己嘴里,不好意思地搓手:“我这不是习惯了么。”    苏曜没太多时间和他说笑,也就放过这一茬,转而问起备战的情况。    “这么说是真要打仗了?”钟定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么多,神色也变得十分凝重。    苏曜点头:“看来是在所难免。”    “对了,头儿,你不是一直都想立功么?”钟定说,“这不正好是你的机会!弟兄们也都挺想你的。你要不要调回来?”    前世这时候,苏曜确实是想在战场建功的。现在他的想法却不像原来那么简单,笑着回答:“我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还不好说。而且我在兖州还有任务。”    “那兄弟我要是在战场上立了功,升上去了,官不是比你还大了?”钟定笑道。    苏曜从怀里拿出一份委任状在钟定眼前晃了一下:“你先升上来再说。”    他去兖州是代表陆仲和泰宁节度使斡旋,职级太低的话,双方面子都不好看,所以陆仲直接升了他好几级。    钟定抢过去,看清上面写的职位,往他肩上一阵猛拍:“行啊,头儿!升得够快啊!”    “我今天来找你其实也和这件事有关,”苏曜说,“我这里还需要一个副手。我向陆公推荐了你。他已经同意了,就看你愿不愿意。”    前世他曾经劝钟定和他一起北上。但是钟定家里还有一个老母。钟定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留在徐州。后来王守率军攻打徐州,他便在此战中殒命。重来一次,苏曜还是想尽可能保住朋友的性命,所以先借这个机会调开他。    “头儿,你可真够意思!”钟定喜得给了他一拳,“这就开始提拔兄弟了!”    “少废话,”苏曜笑骂,“你就说来还是不来吧。”    “来来来,当然来!”    “一天时间,交接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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