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品居。　　　　雅间里摆了一桌盛宴，三人正有说有笑着，无双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举杯向坐在对面的慕云嫣一敬，“云姑娘心思精妙，在下由衷佩服，这杯酒敬你。”　　　　慕云嫣微微一笑，也向他举杯，“无双馆人才辈出，有幸能够赢得这次比赛，全然是投机取巧，张大夫才是真正的医术高明，还请公子代我向他问好才是。”　　　　无双微微颔首，将杯中玉酿一饮而尽。　　　　瞧着二人像是在打哑谜一般，一旁的顾延西面上虽无异样，心里却不由奇怪。　　　　顾延西固然聪明，可是他不善谋权，他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慕云嫣明明可以三局全胜，却偏偏刻意输掉一局。但无双却不像他一般，如果说他起初还有些看不起这个小丫头，那么现在除了欣赏，也有佩服。　　　　他第一轮派出的是无双馆医术最高明的张得盛，缘由便是想试试慕云嫣的水深，而恰恰慕云嫣猜到了他的想法，故而便有了第一局的隐藏实力。　　　　无双是个心思巧妙之人，他并不认为慕云嫣真的技不如人，于是第二轮他派出的是无双馆的学徒。因为有了第一局的试探，慕云嫣若是不够机灵那么就会发挥实力，这样他也能在第三局选好对战的人选，然而他猜错了，慕云嫣早已经摸清楚了他的战术，所以第二轮她刻意将自己的水平保持在学徒之上一点。　　　　她用敏锐心思和精湛的艺术成功地瞒过了他的眼睛，于是在最后一轮，他派出的人医术在张得盛之下，却轻而易举能够打败慕云嫣，于是在最后一轮，便有了她旗开得胜的一幕。　　　　他们比的不是医术，而是一场心理战争，谁走错半步便只有被对方牵着走的份。　　　　无双这一生从未佩服过任何人，然而对于慕云嫣，他确实由衷地自愧不如。她比他想象中的精明而谨慎，她懂得掩饰自己和揣摩人心，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他出招路线，于是她表面装作被绕进来，实则确实在局里掌控局外人。　　　　他下过无数盘棋，却从未输得如此彻底。　　　　无双面容带笑，望着慕云嫣，“我愿以重金聘请，不知云姑娘有没有兴趣来无双馆。”　　　　顾延西脸色顿时就有些铁青，慕云嫣忍笑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无双公子真是有趣，当着同行的面毫不留情地挖墙脚。　　　　她清了清嗓子，委婉道，“多谢公子盛情，但是在下乃与师兄出自同一个师傅，恕在下不能从命，造成不便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无双道，“无妨。”他顿了顿，“在下想请问，二位的师傅是谁？”　　　　师傅曾经交代过，在外若是有人问起，不可直报他名讳，一来这是他的规矩，二来是怕遇到仇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慕云嫣清浅一笑，淡道，“师傅只是随缘收的徒弟，不曾告知姓名。”　　　　无双微微颔首，“那就代替在下向家师问好。”　　　　宴席结束以后，慕云嫣同顾延西从一品居出来。　　　　方才顾延西坐在雅间里一直沉默着，心里有太多疑问不方便问出口，这会儿只有他二人，顾延西便一股脑地问道，“师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你在玩什么把戏了吧？”　　　　慕云嫣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自得的笑容，“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这就叫‘兵不厌诈’。”　　　　幼时爹爹总是喜欢将她抱在怀里，教她一字一字地阅读《孙子兵法》，她虽未全部参透，但至少也明白一些作战方法，本以为读这些不过是修生养性而已，却没有料到有一天真的派上用场了。　　　　顾延西脚下微顿，望着慕云嫣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等慕云嫣发现他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时，他又露出微笑，慢慢走上前去，“好好的一场比赛，被你们弄得那么复杂。”　　　　慕云嫣扬起脸龇牙一笑，“好啦，我们快回去吧。”　　　　回春堂与无双馆的赛事结束后，一时间二者都成了长安城的热门话点，且人气大增，因此许多同行都在暗暗痛心疾首着生意被抢，更甚是有的为了引人注目而效仿举办大赛，但一番结果下来，虽然同样引起轰动，却不如前者的激动人心。　　　　经过这次与无双馆的较量，慕云嫣已经彻底成为了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贵届公子闲聚在一起时谈论起她时，还替她安了个玉面神医的称号。　　　　这个称号传到慕云嫣耳里时，她有些哭笑不得，“神医愧不敢当，我顶多医圣。”　　　　顾延西正躺在卧椅上假寐，听到她这么说，也不睁开眼，嗤笑一声，“就你这样，以前我可记得有一回你替一只妊娠母羊扎针，人家活得好好的你把人家扎死了。”　　　　慕云嫣坐在后院石阶上，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是她择的新鲜菜叶，她抓起一片用力甩到顾延西的脸上，没好气道，“说我？要不是你给那个母羊吃什么顺产的药物，把人家弄得死去活来，我用得着扎针吗！”　　　　顾延西伸手拿掉脸上的菜叶，翻过身用手撑着头望着慕云嫣，皓若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明媚的笑意。二人对视片刻，在对方眼里看到相似的恶趣，不由会心一笑。　　　　慕云嫣一面择菜，一面漫不经心道，“为了庆祝今天的胜利，我决定亲自下厨。”　　　　顾延西笑，“我要做好心里准备。”　　　　慕云嫣凶恶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将一盆菜扣在他头上。　　　　吃过午饭，慕云嫣去了林府。　　　　林音樊并不在府里，慕云嫣便又往回走。　　　　快到回春堂时，她看到前方有一队人马停在门口，其中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后面则是侍卫打扮的男子，约摸有二十多人左右。有位蓝衣公子从回春堂里走出来，正准备上马。　　　　慕云嫣心念一动，忙走过去，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往回春堂走。　　　　蓝衣公子注意到她，忙出声喊，“姑娘？”　　　　慕云嫣转过身，面露疑惑地望着蓝衣公子，才发现他便是那日醉云阁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蓝衣公子。她掩过眼底的惊讶之色，道，“你是？”　　　　他温和一笑，道，“请问姑娘你是云嫣吗？”　　　　慕云嫣继续讶异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看他的神色，应该还没有认出她来，不过如此也好，省的一番解释。　　　　蓝衣公子心中一喜，忙道，“在下刘祁，听闻姑娘医术高明，特请姑娘随我进宫一趟。”　　　　“你是荀王！”慕云嫣一脸惊讶，这吃惊一半真一半假，等她反应过来时正要拜下，刘祁笑着虚扶一把，“云姑娘不必多礼，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慕云嫣点点头，“荀王殿下先到门口等一下，民女还有事情要交代一下，请稍等片刻。”　　　　“那好。”他永远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这样的人看着亲和近人，可慕云嫣始终对他印象不佳，觉得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慕云嫣快步走进回春堂，只见顾延西一副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样子，她故作赞赏状，“荀王殿下可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也不知道有无婚配。”　　　　顾延西脸瞬间黑下来，用力敲一下慕云嫣的额头，“风度个毛线，此人阴险至极，你不要招惹他！”　　　　慕云嫣苦哈哈地捂着额头，瞪他，“很痛啊，下手那么重！”　　　　顾延西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看的慕云嫣忍不住发怵，“你还好意思说，我说你弄什么医术切磋大赛，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比试是个幌子，你真正的意图是引起皇室的注意！”　　　　顾延西语气了柔和几分，“师妹，你这样做想过后果吗，皇宫是个怎么的地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廷权贵不应该招惹，就算是报仇也不行，相信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不会……”　　　　“你怎么今天那么婆婆妈妈！好了先不跟你多说，我走了！”　　　　慕云嫣有些不耐烦，转身就往外走，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她回过头恹恹地看他。　　　　心里涌上来太多情绪，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顾延西只了句快点回来，便松开了她的手。　　　　这么多年来除了师傅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过半句嘘寒问暖的话，更没有人担心过她的死活。闻言慕云嫣不由一怔，心忽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一股暖流缓缓涌进心间。　　　　她对顾延西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道，“师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　　　　走出店铺，慕云嫣看见刘祁已经上了马，忙上前去表示歉意，“让荀王殿下久等了。”　　　　刘祁淡淡一笑，“无妨，云姑娘快上马车吧。”　　　　“嗯。”慕云嫣对刘祁礼貌地笑了笑，便上了马车。　　　　坐在舒舒服服的羊绒毯垫的车厢里，慕云嫣不禁感叹，果然皇家就是皇家，连马车都比平民高了一个等次，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时，路就算再颠簸，坐在里面也是各种舒服。她默默想，等自己将来发达了，也一定要弄个这样的马车来。　　　　刘祁在前方领路，马车队伍行走在去往皇宫的官道上，没过多久，便远远看到了屹立在前方的高耸宫门。　　　　刘祁进了宫门，带着队伍直接到达太后的夜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