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林公社施工区段,每天上午八点钟,太阳刚刚浮上东边的禹山山头,荒草叶梢上的露珠尚在滢滢欲滴,民工们就已起床就餐完毕;伴随着阵阵“公鸡号”激越嘹亮的声响,雄赳赳气昂昂的列队进军工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劳动拼搏。

这天上午歇工间隙,男民工们或三五簇集或两两作伴,有的找个避风地方抽烟闲谈,有的站在开阔地带跺脚取暖,也有的去往远处借着林石的掩蔽撒尿小解;女民工们则三三两两凑于一处,有的纳着鞋底有的打着毛衣,也有的叽叽嘎嘎说着闲话;唯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闲极无聊,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不知疲倦的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笑闹追打。

张玉山、梁明理和孙子正从工段尽头处迈步走来;走到河西村民工堆前,孙子正扯开洪亮嗓门给大家鼓劲说道:“老少爷们,咱们该喘气的喘两口气,该吸烟的吸一袋烟;运运气攒攒劲,争取在吃晌午饭前,一鼓作气把今天早晨爆破出来的石块全被清理运完!”

“好咧,二大叔!”四赖子恰好和驴娃、高二寸马蹄踏踏、一路烟尘的奔来;孙子正话音刚落,四赖子便接口应道。

孙子正循声回头望去,看见又是四赖子捣乱,气得弯腰伸手脱掉右脚鞋子就朝四赖子追去,边追边喊:“四赖子,真是三天不挨打上房揭瓦,——你爹管我叫二大爷,你管我叫二大叔?”

“哈,哈哈……”众人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四赖子和驴娃、高二寸前奔二十余步方才停下,回头冲着孙子正叫道:“那我该管你叫啥呀?”

“你管我叫二大老爷!”孙子正答。

“好咧,二大老哥!”四赖子冲着孙子正喊叫一声,转身又跑。

孙子正气得嘴歪眼斜,赤着右脚一颠一跳的快步去追。

四赖子和驴娃、高二寸早又跑出五十余步开外,三人站成一排,回头冲着孙子正拍手跺脚,抑扬顿挫的喊道:“报告子正,你婆有病;今天不死,明天一定!”

“哈,哈哈……”众人越发笑得厉害了。

“真真翻了天了,上次在伏牛山里的事还没算完哩……”孙子正气得顺手把鞋朝向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头顶抛去,结果非但没有打到四赖子,反被四赖子跑来捡起就逃。

孙子正光着脚一跳一跳的叫道:“回来,把鞋给我送回来!”……

“罢了罢了,咱做长辈的,不和小辈人一般见识!”梁明理笑着拉过孙子正,和张玉山一道走到近旁的石坎前,脱掉鞋子坐在屁股下面,然后把系在烟杆下面的烟袋递去,“来一袋消消气!”

“老哥,这几天净沾你的光了!”孙子正喘了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着,把自己的烟锅探进梁明理的烟袋内挖着。

梁明理笑道:“什么话,烟酒不分家嘛。再说了,左右不过一袋烟末子,就是全部都送给你,也穷不了我,富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我毕竟不能忘记断了粮草时候你的这份接济情分!”孙子正道。

“好了好了,你要真是过意不去,”梁明理笑道,“那就等过两天在陶岔街上买到上好烟丝了,请我美美的吸一顿!”

梁明理待孙子正挖满烟锅,又把烟袋递向张玉山:“张委员,你要不要也来一袋?”

“不了不了,别说你们的旱烟太冲我享受不动;就是享受得动也不行:出门时候媳妇特意交代,现在是封山育林、为国育苗的关键时期,严禁抽烟喝酒!”张玉山连连摆手,苦笑说道。

张玉山一面说话一面把手探进怀里,摸出一盒“工农”牌纸烟,从中抽出一支横放嘴唇上边、鼻孔下面使劲的嗅着。

梁明理和孙子正侧歪着脑袋正将两只烟锅凑在一处点烟,不想忽然被人从后一撞,结果不但烟没点着,反将两锅烟丝撒了个精光。

孙子正回头一看,原来又是四赖子,登时满头火起,扔下烟锅跳起就追。

“二大老爷别追,我们给你送鞋来了!”四赖子返回奔至驴娃和高二寸身边,手捧孙子正的鞋子嬉皮笑脸的叫道。

孙子正跑出十余步,这才想起自己仍旧赤着右脚,哭笑不得的怒声喊道:“把鞋给我送过来!”

“好咧!”四赖子答应一声,“呼”的把鞋扔了过来。

孙子正接住鞋子穿在脚上,也不好意思再和四赖子三个纠缠,转头朝向张玉山和梁明理走去,不过毕竟心里有些不忿,边走边粗声说道:“扛了大半上午的石头也不知累?真有精力,还不如到对面山上学驴叫唤去!”

这话竟被四赖子听见,嘻嘻笑道:“呀二大老爷,你怎知我们哥仨最爱学驴叫唤哩?”

“说起学驴叫唤,在这工地上除我们哥仨敢称第一外,那敢称第二的还没有被他娘生出来哩!”驴娃和高二寸大声附和说道。

接着四赖子率先冲孙子正伸长脖颈,学起了驴叫:“喯吭——喯吭——”

“喯吭——喯吭——”驴娃和高二寸同样冲着孙子正扯长脖颈,学起了驴叫。

“还真是狐臭眼站上风头,——越说越狐臭了。”孙子正气得大喊一声,“这次要是不狠狠教训你们一顿,我把孙字倒着写!”

说完从地上抄起一根枯树枝就扑了过去。

“二大老哥,孙字倒着写,是不是就不是孙子(字)啦?”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说完呐喊一声转头就跑,边跑边叫,“快逃命啊,鬼子进村啦。快逃命啊,鬼子进村啦!”

孙子正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气得直翻白眼,呼呼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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