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临水镇的废墟之上又搭起了新房子。

这样平淡的生活对于人们好像都颇有压力,因为那间酒馆是最先建成的。

年轻的少妇和坐吃等死的老头子都会去喝点酒。

凌散也不例外。

失去父母的田家小子住在了老道的破庙。

凌散偶尔会拿点吃食过去,和曾经老道说的一样,小子的确是大才,他的父母葬身于刀客之手,但他反而酷爱凌散那柄唐刀。

入冬十一月初一,郁水河开始缓慢结冰,两岸满是寒霜和冰屑,唯有河中心湍急处还在流动。

收刀回转,横刀劈砍。

凌散向来只一遍遍重复这个简单的动作。

这是他最后离开临水镇的日子,所以更加珍惜当下的安宁时光。

但是上游弥漫而来的水汽打断了凌散此刻的注意力。

朦胧之中,好像泊来了一个人……

凌散清楚的记得,木渊曾在郁水里捡过莫伤和阿腐。

天道仿佛总是如此轮回。

凌散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想不开的人,特别是年轻的姑娘……

她的上半身匍匐在竹竿上,腰部以下浸泡在冰河里,双手环绕竹竿,周身笼罩着一层水气,人已经昏迷。

让凌散感觉奇怪的是,这姑娘全身上下的温度比正常人高了许多,他将其抱回芦草屋时,姑娘身上的衣物已经快干了。

天生带煞?

凌散如此猜测。

久不见姑娘醒来,他便两指搭脉,轻轻将其衣袖卷起,一块火红色的斑却暴露眼前。

仿佛血红的光浆,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手臂往上越来越多,甚至弥漫到锁骨以下。

观其走势沟壑,后背和胸前绝对已经被完全覆盖。

有病……

凌散认真思考了半晌,靠在床边点了根秋肠叶子烟。

随后,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银针,过火消毒后引下姑娘指尖一滴鲜血。

鲜血落入碗中,顷刻滚沸,表面燃起一朵金色火焰。

凌散心中惊诧不已,将燃尽的烟屁股用手指捻灭,把白碗翻转扣入水中,走出屋外,坐在火盆旁发呆。

过了晌午,他去了河对岸。

木渊说过,汇入郁水最大的一条支流来自冥城方向。

而支流在南山山脚,沿途有一片巨大的竹林,随姑娘来的那只竹竿,根据浸泡和腐烂程度,显然是近日入水的。

一切表明,这姑娘很可能来自冥城,既非渠外,怎会全身遍布凤凰斑?

俗话说:鲸癣鱼尾凤凰斑,寒砂蔓影天下难。

这些都是渠外十大奇症,而其中多数病源在渠内无法找到,如此一想就更让凌散难以理解。

他更不觉得有人能够从渠外沿途逃命而来,临水镇距离大渠,几乎可以说是天涯海角。

傍晚,那姑娘终于从床上醒来。

凌散坐在屋外火盆旁并未上前,只是默默盯着她看。

一个人在无意识下的举动,会表现出很多东西。

但是凌散并未从中看出什么,因为这姑娘似乎有点傻。

她坐在床边发呆,淡蓝色的眸子中一片虚无,好像第一天看到这个世界。

过了好一会,姑娘终于站起来,凝望着脚尖,光着脚在冰冷的石地上一步一步的学着走路。

她走得格外小心,好像第一天做人。

凌散顿时蹙紧了眉头,突然开口道:“你身上的凤凰斑怎么来的?”

“哎,啊……”

姑娘才发现有人,惊得差点没站稳,怯懦得仿佛大雪里缩在树下怀抱栗子的胆小仓鼠,不靠近也不敢后退。

凌散面无表情的又问:“看你手上的斑。”

姑娘茫然的低下头,慢慢去手臂上寻找,她看到了一块亮红色斑块,好像颇为喜欢。

凌散盯着姑娘那双满含惊奇的眸子,忽然困惑了。

就好像眼前的人从未体会过凤凰斑的熔血时刻,也并不知道它略显奇特的外表下带来的痛苦。

凌散将唐刀的刀柄放在火旁,打算烤得温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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