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散留意到,在神像脚边,放着两柄双生铎鞘,它晦暗的刀锋表面,已锈迹斑斑。

可在一瞬间,那铎鞘仿佛回到了顾不凡手中锋芒毕露的样子,或许更胜先前。

凌散往前的脚步僵住了,心窍因为慌惧急速收缩,竟喊不出声音来。

他感觉到,风中好似飘着彩雪香。

凌散也许不相信任何人,但一定相信自己。

他猛然捂住口鼻,跑进了一条背风的巷子。

老道诧异的伸出手,却僵在空中,他眼角的余光扫向庙旁,一个全身披挂着青布衣裳的人正站在那里,仿佛站了很久。

道人立刻联想到那次在少年院子里看到的孤零零的脚印。

来人看不见脸,脸和头皆被包裹,一只手拿着某个看似香囊的东西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去取神像前的刀。

他的手一触碰到刀柄,顿时刀身青芒刺眼,仿佛拥有生命能感旁人所不知的欢快。

铎鞘就如此被来人缓慢背到身上,他的一只手再去拾第二柄刀。

道人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却画不出个咒来。

这轻微的举动被包裹严实的人看在眼里,他驻足片刻,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声,提着长刀朝老道靠近。

他的脚步很轻,可在道人耳中犹如生命倒数的鼓点。

风中的彩雪香味,越来越浓,老道已经连手指也动不了了,全身力量迅速如潮水沿着四肢百骸退回心脏。

他想:也许人临死之前,灵魂也是先从四肢缩进胸腔的。

老道眼中浮现一抹痛苦。

天衍四十九,从来遁去其一。

天外来的人果真狡猾,让他从始至终寻错了方向。

道人心中一片苦涩,直到心窍开始发麻,如幻听一般听到一些破碎的风声。

恍惚间,老道视线中的前方,奔袭来一个人影。

刀锋撞击的声音响彻在道人耳畔,但并不刺耳,如沉闷的钟磬缓缓荡开。

令人回想起一串古旧的风铃,可怕的恶鬼亲近它们,就连那两柄名为铎鞘的刀也一样。

凌散竭力挥动的第一刀,竟奇迹般的逼退了身着青布麻衣的人。

在弥漫着彩雪香毒雾的风外,他静静的盯着凌散,像一根木头桩子。

裹着层层麻衣而略显臃肿的身形无不告诉凌散,其中的人要比看上去的瘦小得多,也许风烛残年,也许年纪尚浅。

但凌散有一个特别明显的直觉是:

此人的刀用得很好,可却不再上前只是因为他不想玩儿了。

风中的彩雪香在慢慢淡去,这短暂的毒雾并不致命,在老道恢复知觉之前,来人却忽然消失在了黑夜里。

凌散将用尿打湿的手帕扔出破庙,难以抑制的咳嗽不止。

他们都还活着,也许刚才他们本该死掉,但是现在凌散敢笃定,临水镇终于长久的恢复了安宁。

“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对我手下留情。”

恢复过来的老道,心情复杂的凝望远方。

他的所感凌散并不理解,只能象征性的含糊其辞。

“走了。”

凌散朝道人告别。

芦草屋在郁水岸边,离酒楼很远,并未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今夜肯定不太安静,但凌散只想睡个好觉。

梦里,凌散梦见有人向他告别。

他好像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朝那些人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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