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一个客户问居竟志:“小居啊,老居不在家啊?”居竟志耳边夹着烟,手上拿着磨光机刚蹲下又站了起来,知道这人又来买轮叶子的,他便故意说:“他走的了,不在这里了。”顾久福听到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拎着菜送到女儿女婿的船上。客户无奈地说:“那我就在你这里买吧。”居竟志问:“你要几个啊?要铁叶子还是铜叶子?”客户说:“给我拿一个吧,铜叶子。”居竟志高兴地说:“好的,你等一下,我上船给你拿。”

这人买好后疑惑地上了小划子准备回去,他又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居照宽的船,刚解开绳子的他看见酒醉初醒的居照宽手上拿着牙刷走到船头,他立马问:“哎呀,老居啊,你不是走的了吗?”居照宽侧目看向他,也疑惑地说了句:“我走去哪里啊?”说完,又瞥见他的小划子里有只轮叶子,上面刻着“飞鱼”两个字,笑着问:“你在我侄儿家买的啊?”这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是特意来找你买的,小居说你不在这里了,然后我就在他那里买了。”居照宽一脸木然地说:“我什么时候走了?我的船还在这里,我到哪里啊?”客人忙解释说:“我好长时间不来了,也不确定你的船了,这样,你再拿两个叶子给我,我还是买你的叶子。”

居照宽虽然和气地卖给了他两个,但心里却十分恼火,他健步走到居竟志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问:“**养的,你说哪个走的了?啊!我还在船上呢,你什么意思!”

居竟志正跟买锅的人讲着价钱,他心虚又不服地对他说:“你松开!”顾兰华立马丢下手中的锉刀,上前故意装作不知道地问:“老爹爹啊,怎么个事情啊?好好说啊。”

客人看见后感觉因自己而起,加快速度地划着小船回去。居照宽面色愠怒地又问:“刚才买轮叶子的人,你怎么跟他说的?你说我走的了,我走哪里去了?”居竟志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机灵地回道:“我就说你不在家,没说你走掉了呀。”居照宽一眼就看出他心思似的,气得鼻子冒烟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说:“**养的,你说哪个走的了!”居竟志踮着脚跟,仰头棱起眼睛看他说:“你松开,不松开我打你了!”顾兰华见丈夫肯定打不过居照宽,一边扯开他俩,一边骂咧着:“奶奶屄的,奶奶屄的,快点松开啊。”拉扯间,居竟志的衬衫被撕了开。居照宽厉声地说:“你还手啊,你还敢还手啊,你魂掉的了!”顾久福听到后也上前把两人拉了开来,一边说:“居爹爹消消气,他也是孩子,不懂事!”

居照宽松开了手,又说了句:“马上打电话,把你家老子喊过来!”说完,回到了船上,居竟志立马给居照涛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居照涛于傍晚时分赶了来,听了事情的经过后,说:“给我跪下来,跟阿爷认错。”夫妻俩都跪了下来,居竟松低着头说:“阿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顾兰华跪在丈夫的旁边也说:“阿爷,我们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居照宽坐在桌子前,教训他们说:“你过河就拆桥啊,从你跟我学手艺到结婚生孩子,我给你帮了多少忙。小窟窿里出不了大海,这个做生意要公平竞争,你不要觉得你玩点小聪明就发大财了,你还说我走的了,你意思是说我死了还是什么意思!”居照涛觉得理薄,这会一直顺着弟弟的脾气训斥儿子:“你呀,要不是你老爷,你到现在还是光棍条子一个呢!”

居照宽接着补充说:“你买船我找人帮你拖,还有你们结婚的时候,你们老婶娘为你们结婚的事的腿都肿起来了。你今天跟人家说我不在了,不认错误还要还手,眼睛棱起来瞪着我呢!你太忘恩负义了吧!”顾兰华听到他提起结婚的事情,再次说:“老爹爹,我们再也不敢了。”居竟志听他这么说,心里不服却不敢再说什么。丁大妈站在一旁劝道:“老爹爹啊,孩子也知道错了,你就消消气。”居照宽又转问丁大妈:“你家这个闺女嘴巴还不干净,一口的奶奶屄的,奶奶屄的,她骂哪个啊?”丁大妈微微笑着说:“植坝两头低,开口奶奶屄。植坝的口头语就是这个,没有奶奶屄的就不开口。”丁大妈想用笑来缓解一下,但她知道居照宽的脾气,又立马收住笑意。顾久福说:“她骂你就等于骂我,老爹爹,好亲家,你就看在我们的面子不要跟孩子计较了,哪个孩子不犯点错误呢。”听了顾久福的话,居照宽才消气,说:“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顾久福说着又拿出香烟散给居照涛和居照宽,一边对夫妻俩说:“你们也起来吧,杵在这里让老爹爹生气!先回去吧,让老爹爹早点休息。”晚上,顾兰华对居照涛说:“你们先吃,我去把蓓蓓抱回来。”居照涛笑着说:“嗯呢,我也好久没看到我的宝贝外孙女了。”顾兰华前脚走后,居竟志不服气地说:“他就要别人对他感恩戴德的,我要感恩他给我找了这么个瘸子啊!”居照涛先是同仇敌忾地说:“他就那么个人,以前老跟你那几个姑妈说我对他怎么怎么不好,他自己全是好的。”说完,又对儿子说:“瘸子不瘸子的话你不能说,更不能对兰华说,她虽然腿有残疾,但人是不错的。”

这边,居照宽坐在饭桌上,想想还是气不过。杯子里的酒纹丝未动,他起身走到舱房里,拨通了李广祥的电话,并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二姐夫,电话那头,李广祥骂道:“要死了,他竟然还敢跟你动手啊,他魂掉的了!下次我看到他我去说他!”听了有人帮自己这么说,居照宽才算真的解了气。

回到饭厅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富贵繁华的气味,那气味盖过蒜泥蕹菜和红烧杂鱼,他照常喝起酒来,搛了一粒油炸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起来,他看了看盘子里的蕹菜,对居希平说:“这个大蒜要拍一下,这样才入味。”居希平解释说:“我拍过了。”居照宽又说:“你是直接切碎了的,没有拍。”居希平皱起眉头,争辩道:“你为什么不相信人呢,我都跟你说我拍过了,拍过了!”周信文用腿碰了碰女儿,居希平便不再说了,她和弟弟妹妹们又快速地吃着菜,想着赶紧离席。居照宽厉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居希平沉默着,心里委屈的狠,自己明明是拍过的。周信文替女儿解围说:“吃饭吃饭,以后拍一下就是了。”居照宽见女儿不认错,又骂了句:“妈嘞个屄的,我还要看你的脸色吃饭啊!”居希平仍没回嘴,也不认错,周信文立马说:“说几句就行了,你又骂什么人啊,你今天心情不好也不能让我们心情不好啊。”孩子们丢下碗筷,纷纷走到后舱。居希平收拾着弟弟妹妹们的碗筷,抱到岸边去洗。周信文走到岸上,想看看摊子顺便抽支香烟透口气,祁仁贵挑着担子看见她,笑着打招呼问:“吃过啦?”周信文转而笑着回他说:“吃过了。”祁仁贵又说:“希平洗碗呢?”居希平没有回应他,祁仁贵立马问:“她跟谁怄气呢?”周信文没有表情地说:“还能有谁。”住了这么些年,整条岸上的人都知道老居家的事。祁仁贵笑着邀请她说:“去我家坐一会儿啊?我编了一些篮子,你要不要?”周信文说:“好啊。”说着,跟着祁仁贵上了船,她穿着新做的踩脚裤,走路带风的样子,上木梯时又双手拎起来,那身姿看的祁仁贵心旌摇曳的,他把担子放下后对她说:“上次你说篮子要换了,正好我也编了几个。”周信文疑惑地问:“你现在又卖篮子啦?”祁仁贵回他说:“唉,总归多弄点钱是一点啊。”周信文说:“嗯呢,我那个篮子乌漆麻黑的了,老早就要换了。”说完又问:“五婶娘和友梅呢?”祁仁贵回答说:“在艄后头烧饭呢吧。”两人站在前舱,祁仁贵找了一摞篮子给她挑选,周信文看了看说:“就拿这个最大的吧。”说完又问:“多少钱啊?”祁仁贵笑着说:“拿去用,不要钱。”周信文说:“瞎说呢,你这个是拿去卖的。”祁仁贵说:“说不收你的钱就不收你的钱,大家邻居这么久了。再说了,居师傅一有酒瓶子就给我,他都没跟我算钱。”提到居照宽,祁仁贵立马注意她脸上的表情,他又说:“你也别跟他计较了,他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只能让着点他,上次你们吵架,我也劝他的。”这些话,周信文听的耳朵都已经起茧了,周信文对他说:“唉,我是受够了,你劝他也没有用,他谁的话都不听。”祁仁贵听了她这句话,一时间还有点高兴,好像他希望他们俩过的不合才好。

这时,一个养鸡农领着儿子买了烟酒送到居照宽的船上,居照宽看见后笑着打招呼:“欸,王老板啊!”王永兴虽然长相奸诈,但为人诚恳认真,他不好意思地说:“什么王老板哦,你拿我开心呢。”一旁的儿子王一鸣喊着:“居师傅。”王一鸣长相俊秀,性格内敛,他坐在父亲的边上,一直微笑着。居照宽笑着招呼他们说:“坐坐坐。”又拿出香烟给两人,父子俩都不抽烟,摇了摇手。王永兴笑着说:“我也不会说话,居师傅你多包涵。”居照宽见他如此谦恭,也不好意思起来,他笑着说:“哎呦喂,包涵什么呀,我又不是什么领导。”说完,他倒是先说出他们的意图:“之前你家属来买锅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想让你们的儿子跟我学手艺,我说可以的。”听了居照宽的口气,王永兴立马说:“那就今天拜你为师了。”说完,王一鸣立马喊着:“师傅。”居照宽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嘴上这么说,但受到别人的尊敬时,他是藏不住地高兴与自豪。王永兴接着说:“等他学好了,我再给他买条船做生意。”他说完,居照宽慢悠悠地说:“不着急,学好了再买不迟。这会儿天还热着呢,正好可以从搭模具开始,然后化功,浇注,搓磨,一步一步来。”王一鸣点着头,回答说:“好的。”

第二天,居照怀和孩子们回到植坝,居照怀到弟弟的船上,对他说:“徐承栋和徐承燕说要去上海,洪泽湖一水旱,他们孩子就不想干等着。在上海还能苦几个钱呢,说苦了钱把打船的钱还给你。”居照宽说:“不着急,你什么时候还都不要紧,就是不还也没得事。”居照怀先说:“瞎说呢,这个钱还能不还呢。”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说:“还要跟你再借个钱,你家个四姐跟我说的,这个彩礼要三千,走个过场,过后再给我。”居照宽立马笑着问:“徐承军同意了?”居照怀勉强笑着回答说:“他想了好几天呢,还是答应了,一开始他还不肯呢,后来我跟他说的,那个小朵太清高了,看不起我们船上人,而且我们家现在又困难。”居照怀非常肯定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又顾不上那么多,一直沉浸在伤痛中的她总是想起徐义旸,她继续说:“关房说的一点都不错,六月心,烂好人,他这辈子就是一个‘烂好人’。”居照宽又问:“你去关房姐夫了?”居照怀回答说:“关的还挺准的,但后面他也没多说什么,关房的人说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关的好。”居照宽也说:“人死的头一年是关不好。”

这会儿,周庆贤的老婆郑淑莲在艄后头切着西瓜,一边问:“徐承栋啊,你现在有对象啊?”徐承栋随手拿了一片蹲在船沿边啃了起来,一边回答说:“没有啊。”郑淑莲耿直地笑着说:“那你可以跟我家希平谈哎。”徐承栋立马拒绝说:“我不谈。”突如其来的儿女情长,又听见是这个名字,他很尴尬却拒绝的很爽快。郑淑莲以为他顾虑居希平比他大,便问:“怎么了?希平不是蛮好的嘛,她就比你大几个月而已,人家女大三还抱金砖呢。”徐承栋解释说:“不是,家里已经有个姨姊妹做亲了,我不想再表姊妹做亲,再说了,居希平就是个大坏种,脾气跟小舅舅一样火爆。发上来不得了,我才不跟她谈呢!”他一直觉得表姐居希平有大小姐脾气,大家在一起玩归玩,要是谈对象肯定不好相处。郑淑莲为居希平说话:“你不惹她她就发脾气了?她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在红宛那些时间,对她的脾气很了解,她是那种火发完了就没事了,有什么都直接说的性格,我也是这个性格。再说了脾气谁都有啊,主要人好才行。”尽管郑淑莲为侄女说话,徐承栋想都没去想这件事,当是一句玩笑话听了就忘了,何况,他现在一心准备出去闯一闯,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走在船沿边的居子月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但她却着急地说:“徐承栋,你快去岸上看呢,小朵的哥哥要来打徐承军了!”徐承栋扔掉西瓜皮,洗了洗手,岸边传来小朵哥哥的声音:“徐承军,你给我出来!徐承军,你现在知道躲起来了啊。”

徐承栋听到声音后,跑上了岸,看见是董玉朵的哥哥后,他也没好气地说:“他不在家,你找我哥什么事啊!”董玉朵的哥哥气势汹汹地说:“妈嘞个屄的,他把我妹妹玩过了就想扔掉是吧!叫你哥给我出来,现在怂了躲起来,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妈嘞个屄的,徐承军,你给我滚出来。”徐承栋听着他嘴里不停地骂着,先吼一句:“你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谁呢!”然后不多废话,上去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董玉朵的哥哥摔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半天没有站起来,他憋着疼地继续骂着:“你们船上人都不是个东西,都是土匪!”徐承栋听到后,又抄起炉子边的火钳子说:“你再骂!你要是再敢来,我就不是拳头对付你了!”一旁的尹润龙跑过来劝住董玉朵的哥哥,并把他扶起来说:“好了好了,你赶紧回去吧,你把他惹毛起来,他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董玉朵的哥哥看着徐承栋的气势和手上的家伙,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

郑淑莲端着一盆切好的西瓜小心翼翼地走下梯子,一边说:“来来来,来吃西瓜咯,喊他们孩子一起来吃啊。”周信文应声道:“哦!”手上将筛过的香灰炉交给居晓月说:“把香灰倒掉,再拿些西瓜去给你三姑和哥哥送过去。”居晓月接过香炉,周信文又交待道:“倒河里哦,香灰不能倒路面上。”居晓月笑着说:“我知道的。”周信文一刻不闲地又给螺丝换水,再在盆里滴了几滴麻油,郑淑莲劝她说:“吃过了再弄,你真是一天到晚没个停的,我刚才看你们这些船边子吸的全是螺丝。”周信文笑着对她说:“嗯呢,马上就好,我都吃够了,反正螺丝不用上街买,想吃的话手往下一摸就有了。不过这个时候的螺丝不是很好吃了,滴点麻油让它吐吐脏。”话毕,一个白皙俊朗的中年男人进了船舱,周信文抬眼一看热情地问:“哎呀,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啊?”周庆贤笑着对堂姐说:“这里的湖风把我吹来的。”郑淑莲则翻了一个白眼,擦了擦嘴边的西瓜汁,然后掏出一支香烟点了起来。周庆贤见她还在气头上,笑着调侃说:“你吃什么西瓜啊,应该洗点桃子给姐姐姐夫吃呀。”郑淑莲冷着脸回了她一句:“不碍你事,我是去贩桃子的(这里的贩桃子,方言,逃跑离家的意思),又不是去贩毒的。”周信文怕两人又吵起来,赶紧劝和说:“他也是担心你呢,而且还亲自来接你了,两个人就不要闹了。”周庆贤一脸委屈地对周信文说:“姐姐啊,我也是出于好心,吵架的时候哪个夫妻话说的不重啊。”周信文继续劝说:“就是呀,你说你们那会儿爱的死去活来的,又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就好好的。”郑淑莲想想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她想要保留自己面子的说:“亏我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跟你在一起,你居然还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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