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侵晨,北风呼啸,霜华满天,杜宗文扶了程摇金上车,自己与大娘、二娘、阿婆、杜鹓儿、杜凤儿、杜宗武、杜麟儿一一告别后,一揖再揖,笑着洒泪,登上了马车。
“驾!”程肥在前面吆喝了一声,缰强打在马背上,蹄子踏响,车轮碾冰,喀啦喀啦向前。柴门外便起了一阵呜呜哇哇之声,哭得最凶的是三小只,既不舍得阿兄阿嫂走,也恨不能随阿兄阿嫂走。程摇金留下的一个小厮两个丫头也哭得厉害,既恋主又慕长安还伤己。
柴院看不见了,杜宗文便合上了车窗,看了一眼程摇金便将窗帷也扯上了。马车并不大,两个成人能并排躺下,坐着伸手便能摸到顶,窄小因此也暖和。特别是两个人挨在一起时,可程摇金将她整个身子塞在角落里,杜宗文也觉着角落好,中间便有了空间,完全可以塞下一个杜凤儿。
奉先去长安大概是两百里,途经富平、栎阳两县,一条官道过去,快就是一天路,最迟也就是三天。杨氏嘱咐过了的,秋冬时节路面不好,要慢着赶。
为着万全,程摇金又换上了男装,身上浅黄兽纹织锦袍,头上硬翅幞头,脚上长靿乌靴,剑眉也画上了。杨氏说比她儿子俊秀多了!杜宗文还是那日的穿着,身着青蓝色大袖襕衫,黄裤短靿布靴,眉没有画,粉也没有上,他不喜欢,杨氏也怕丈夫见了着恼,涂脂抹粉不是正经子弟的勾当。
杜宗文合了一会眼,找不着睡意,程摇金却似乎睡着了,上车后眼睛便没有睁开过,这三日来她也确实辛苦,起早贪黑的,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总觉得这家伙是别有所图,别有所图倒还好,若不是,贴什么标签就是什么人,那么这人就太可怕了,比她爷程楚宾还可怕!
在这笔风险投资中,程楚宾所投入的实际上没有损及他的核心资本,女儿他可以继续生养,孙女他儿子可以继续生养,说得难听点,子女就是圈中的牛羊,地里的韭菜,本来就是用来交换利益的,这在古代权贵富豪那里是理所当然的,既不违礼法,也不违世情,所以他能做得如此丝滑也不足奇怪!
可对于程摇金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以身入局,赌的是自己的整个人生,即使自己死了——没有和她发生任何实质上的接触便死了,她也是杜宗文的未亡人。即使杜家允许她再嫁,她也只能做为一个寡妇下嫁,想得个如意郎君,无异于潘金莲、武松鸳被同眠,纯熟做梦!
马车非常剧烈的颠簸了一下,人都飞了起来,程摇金呀的一声也睁开了眼,杜宗文笑了,要拉拉话,那人却又将眼睛合上了,似乎就没有看见他这个人。杜宗文心中有些不愤,更有不解,只不好发作,便将眼合了,两只手各转玩一枚铜钱,人有两个宝,双手与大脑。十指连心,手巧者心灵,心灵者手巧。他的心灵不灵他不知道,但是手却是巧,铜钱一似活了,在指间穿上钻下的。
“咵嗒!”马车又颠了一下。
杜宗文靠得紧,眼也没睁。手指耍得欢喜,蓦然睁眼,却看见程摇金正怔看着自己——怔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大概是无意中瞥见了,便惊呆了!
杜宗文将铜钱翻到食指外侧,拇指一弹,铜钱高跳起,随即下坠,铿地一声,砸在了左掌中的铜钱上。程摇金面露欣喜,好字就要从嘴里蹦出来,却看见那人睁了眼看着自己,流矢敛了笑,将眼也合上了。
“长安没人生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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