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镇海一直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大概是十八岁那年失手打死仇人家的长孙那件事,虽然后来衙门推断是心脏病突发死亡,但陆镇海心里明白,仇家心里的这口气没有咽下去。所以,陆镇海觉得一直被一个无形的影子在不远处盯着。

昨晚回来的时候,本来坑坑洼洼的泥巴路,陆镇海一脚踢在一只黑猫的身上。

“喵!”黑猫惨叫一声,钻进树丛中。

“倒霉!”

陆镇海这算是骂了黑猫一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想到前些日子,穿过树林的时候听见猫头鹰叫,陆镇海更是加快脚步,直到老远看见站在门口的瞎子娘,心里踏实了。

镇上有个人,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爱找别人家的年轻媳妇开玩笑。后来越长越丑,一只眼睛斜吊着,歪嘴,酒糟鼻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副墨镜,大多数的时候用缝被子的线拴在胸前。镇上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四不像”。

平时天晴的时候,这人坐在镇西边的一棵大树下,偶尔给过路的人算命。镇上谁家有小孩被惊吓到了,也会去请他去叫一下魂。谁家有丧事都是请他去装神弄鬼。这样一来,他也能填饱肚子。

有些玄学是无法解释的。小镇上,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任何人。水莲半夜敲陆镇海家门的事情,天亮以后,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四不像觉得右眼皮跳了两下,感觉今天有好事来临,赶紧到镇西边的大树下去候着。

太阳爬得比西边的大树梢还高。陆镇海一直睡着,感觉瞎子娘进来过两次。还有一个人到门口站了一下,又转身走了,应该是水莲。他闻到一股香味。应该不是瞎子娘做的早餐,油给得比平时多。

老人说睡着的时候听到的声音不要回应,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陆镇海有两个传统的习惯,第一是孝顺,第二是迷信,都是跟他娘学的。这样的人可能一生命运多舛,但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他是一个矛盾体,他恨父亲,容不得任何人说母亲一句不好。

陆镇海突然翻身起床,出房门时叫了一声娘,径直走到八仙桌前,端起一碗面,呼啦呼啦地吃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站在灶房门口的水莲。

陆镇海发现窗下有镜子的碎片,可能是瞎子娘不小心掉在地上打碎的。水莲也是会看山水的人,多少听说了一些这方面的风俗,赶紧把破碎的镜片扫掉。

天凉了,陆镇海披上一件外套,朝镇西边走去。出门的时候,他感觉背脊有点发凉,并没有在意。他不知道往哪里去,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不知不觉地在西边的大树下碰到了四不像。

四不像头也没抬,知道今天的贵人来了。

陆镇海哈哈地笑了两声,算是和四不像打过招呼。论辈分四不像还是他同镇的长辈。陆镇海记起小时候的事,四不像老是找女人开玩笑,有一天,镇上的一群媳妇把四不像拉到田里,拉下他的裤子,糊了一裤裆的黑泥巴。想到这里,陆镇海想笑,还是忍住了。

四不像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陆镇海印堂上时亮时暗,眼睛里流露出心事,赶忙叫陆镇海在他对面坐下来。这也正中了陆镇海的下怀。

“大侄儿,不是我说你,你娘为你哭瞎了眼睛,你爸也不知是死是活。你也该收收心,讨个媳妇,照顾你娘,给老陆家传宗接代。”

陆镇海嗯了一声。这四不像不仅把陆镇海的心思看透了,也把陆镇海一家人的心思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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