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

至宋青云身中剧毒摔下山谷,被牧野神人解救后,在山谷中静养,已有一月。

神人每日取乌木、千年参须各十钱,竹尖玉露十两,秋末白菊三两,蜂蜜三十两,搅拌成粥,置于蒸笼之上,大火蒸煮,取其气而弃其滓,白气用玉壶封好,投入深湖,待壶内白气凝结成霜,取出敷于宋青云痛处。

且令宋青云白衣宽带,袍下蠡沟、中督、膝关等穴处各开小孔,宜毒排出,双脚穿藤鞋,防污气袭身,每当宋青云毒性发作,神人便抚琴,让其静心消火。如此外治内调,时经半月,宋青云体中蝙蝠毒量骤减,近日上山劈柴,身已无不适之状。

今日,神人见宋青云伤势无碍,向宋青云道:“我看你生性温厚善良,为人仗义,行走江湖,身无绝技,定受他人欺辱,又言何行侠仗义?今日老夫便传授你一套剑法,可做防身之用,你意下如何?”

宋青云道:“弟子不敢,弟子幸得师父挽救,才得以至今日,青云不报大恩,反之索取,岂是丈夫所为!”

神人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你心无索取,又有何忧?且江湖混杂,心有侠义,不施他人,何为侠义?正所谓一虚一实,世间真理。”

宋青云忙低头道:“孩儿愚钝。”

神人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奇门十三剑》讲究快、准、虚。剑法亦如春风细雨,连绵不绝。今日为师授你快、准二式,至于虚式,且看少侠日后造化。”

言毕,神人随手一挥,一条树枝已掏到宋青云手中。神人道:“‘快式’亦有三招,第一招‘凌空挥雪’,此招凌空起剑,以攻为守,挥剑如转轮,杀力藏剑尖,剑刃为虚,剑影为实,剑影所至之处便是剑尖所刺之处。

第二招,‘鹤立枝头’,白鹤单足,亦能起飞,人若单足,不能起身。此招借力制力,专克敌人马步横刀、弓步挥枪,下盘受攻,岂不回防,以快而攻,不攻自破。

而这第三招,‘风歃百竹’,一矛一盾,一攻一守,为武功用意所在,而持刀枪棍剑者,攻守皆于手中利器,若破其盾,先断其矛,攻路被断,守路难保,此招蓄力于身,发力于剑,以剑之快猛摧其利器,便能制敌。”

神人口念剑诀,手脚并进,一招一式展现于宋青云面前。宋青云依秘诀剑谱,又一招一式的打出。神人视之,时而点头赞好,时而摇头怒道,时而双眉紧锁,时而面露惊奇之色。

宋青云自小聪明过人,不过一时,‘快式’三招皆已练成。神人歇罢,叫宋青云复习招数。

宋青云一时兴致,翻开剑谱,逐一窥视。自语道:“‘准式’一招,‘一展封喉’,敌众我寡,一招制敌,保藏余力,制胜之道。宝剑出鞘,心剑合一,行于行伍之间,一剑封喉,众不能及。‘准式’二招,‘一叶分三’。

持剑立于树梢之上,顺势而下,挥剑急刺,一叶分三,达至此境,剑指他人心肝脾肺,如闺人刺绣,心至则剑至,丝毫无差。‘准式’三招,秋萍漾波。

练此招式需持百斤钝剑击碎巨石,挥三百斤重锤,以达力、速并进,至炉火纯青之境,便能以剑气伤人。

神人歇息良久,心神复然,起身弄招,将“准式三招”一一授予宋青云,宋青云自小聪敏,不过一时,准式三招皆已练成。

神人心舒神畅,道:“快准二式一共六招,每招各有两种变化,称‘快准十二招’。而奇门十三剑的最后一式,‘无剑式’,此式便是一招。欲练此式,需有八十年内功,八十年剑技,前十二式招招精通,聚天地之气,只需气在,剑亦在。几百年来,除创此剑法之人王真人至此境界,至今无人能及。”

神人长叹一声,道:“此‘无剑式’老夫无能为力,日后少侠有缘遇到高人,另请指点。这剑谱老夫赠予少侠,望少侠收藏,勿落入他人之手。”

宋青云跪拜,双手接过剑谱,道:“恩公之情,青云永世难报。”

神人道:“少侠剑法已成,日后行走江湖,此十二招保身自用,绰绰有余。少侠既已学此剑法,就应行侠仗义,斩奸除恶,拯救苍生。若能如此,老夫心愿足矣。今日一别,无需再聚。”

宋青云再拜,涕泪成行,道:“恩公言训,孩儿谨记于心。”

神人端来一杯热酒,向宋青云道:“少侠饮下此酒,勿伤别离。”

宋青云持杯一饮而尽,忽觉两脚发麻,晕头转向,不省人事。

不知何时,宋青云梦中初醒,他睁开双眼,眼前竟是一片蓝天白云,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山岗的一片草地上。

宋青云急忙起身,俯视前方,眼前之景不觉一惊。四周群山环绕,绿竹碧水,交错其间,一条小道曲曲折折,直至山脚。宋青云自言道:“我这是到哪里了?恩公呢?”心念至此,他大声的叫道:“恩公!恩公!恩公……”。

连叫了十余次,竟也无人应答,只闻山的那头传来“恩公!恩公!恩公……”的回声。

微风拂面,宋青云心底万分凄凉,自己四海为家,无依无靠,遇到神人,本想好生道别,却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乱岗之上,宋青云顿时感到自己如雨中浮萍,漂浮不定,不觉心口一酸,淌下了热泪。

正处悲伤之时,一道心念闪现脑中,“不知婆婆现在何处?”宋青云急忙以袖拭泪,又觉胸口沉甸,似有他物。

用手取出,原来是个小包袱,打开一看,包袱里装了一本剑谱,两块干熟鹿肉,一瓶蜂蜜和一封信。

宋青云启下信封,信中言道:“以此方式与少侠辞别,老夫实为不愿,只是老夫一心隐逸,不便为外人所扰,望少侠见谅。老夫隐逸,身无他物,故献剑谱一本,敬请收藏。少侠沿此小路,向东而行,两日便可到树花镇,若少侠有幸与杨姑娘相遇,且将那剑穗交予她,以表师叔之意”。

宋青云自言道:“树花镇?”他高兴的急啃了几口鹿肉,手忙脚乱的收拾一番,沿着小道,径直往山下奔去。

那树花镇坐落湘水上,离湘灵集也不过三十余里,若到了树花镇,自己就算是回到了家。

宋青云离家已有数日,父母虽早逝,集上亲戚朋友甚多,回去与发小痛饮几杯,述自己不意之事。一想至此,宋青云心头一阵坦然。

宋青云虽身无分文,一路食叶偷瓜,干个偷鸡摸狗的勾当,心情却说不出的畅快。行走两日,终至树花镇。

今日恰逢一年一度“葬花节”,树花镇人皆于城郊小丘上,手捧菊花,白布铺野,点着香火,在丘上挖洞,将花葬入洞中,先生再念上几段口诀,众人跪地向天三拜,那领头的便是镇上的官府老爷,以求明年风调雨顺,人民安康。

祭拜完毕,众人踏在白布上饮酒歌唱,孩童嬉戏,漫山遍野,其乐融融。

宋青云与众人拜毕,又饮了几碗酒,心满意足的向城东走去。至东门,一先生拦道:“我为老弟算上一卦,如何?”

宋青云道:“在下身无他物,有何可算?”

先生道:“哎!不然。老弟何不算上一卦,不准不收钱。”

宋青云道:“若不准,那还好说,若准了,在下可没钱给你。”

先生道:“若无伯乐,哪有千里马。老道艺高,却无人所知,那些旁门左道之人,坑蒙拐骗,却受人吹捧,老弟今日若能让老道开了张,这一卦老弟不用给钱。”

宋青云道:“还算你诚实,可惜在下囊中羞涩,不能救济道长,方才道长所言,‘不准不要钱’,此话当真?”

先生道:“老道一言,驷马难追。我定给老弟算个好卦。”

言毕,宋青云提了腰带,大声叫道:“各位街坊朋友!这老道在此坑蒙拐骗!为树花镇日后安宁!在下今日便要铲除妖孽!”

话音未落,街上众人皆止步,向宋青云围了过来。

一人道:“这些算命先生,伤财害民。家母病重,前几日在下请了个先生驱邪,那先生开了两副药方,言药到病除。哪知家母才吃了一副,便仙逝了!”那人言毕,大哭不止。

一妇人衣着艳丽,手撑蛮腰,厉声骂道:“这些狗娘养的,我家老爷吃了那先生开的药方,病未去除,如今连床都下不了,老娘今日便要为老爷出这口气!”

一人笑道:“若不是那先生给你们家老爷开了药,夫人哪有闲心红杏出墙啊?”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那妇人脸色骚红,一语不发,沿街离去。宋青云道:“不杀此人,无以平民愤,今日在下便为民除害!”宋青云拾起街边木棍,欲向那先生挥去。

先生忙道:“且慢!人分好人坏人,道士亦分真道假道。老道今日便让各位见识真道,若不能让各位信服,再下手也不迟。”

一人道:“臭道士!还敢在此妖言惑众!看老子怎么把你弄死!”

这‘死’字言毕,那人赤肘挥拳已冲了上去。宋青云忙制止道:“这道士口出狂言,咱江湖之士言行仗义,若这妖人不能变出个一二来,咱就地正法也不迟!”

老道向宋青云笑道:“多谢小兄弟。”又侧身向众人道:“多谢各位赏面,有谁敢上前算一卦?”

一壮汉道:“我来!若是不灵,老子现在便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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