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顾两位公子已有吩咐,此番不做他事,仅助公子修行,数年前,贵师门程公子也有至此处唤楼中姑娘,规矩都有知晓,承蒙公子看得上贱妾蒲柳之姿,接下来贱妾与碧儿,会先沐浴清洁,公子请自便。”

妇人声音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是大臣在朝堂,对着权力被架空的年幼天子,照本宣科念着笏板上的文稿。

话罢,白雾缭绕的房中,就传来细微的窸窣声,疑是宽衣解带、褪去鞋袜衣物的声响。

传到灵台方寸山,却是方出世的石猴,在放肆奔跑狂笑。

肢体触水声——海浪扑打山岛,为天地奇猴助兴。

哗哗捧水声——石猴来至群猴汇聚的水帘瀑布前,高山流水飞流直下三千尺,拍击声震耳欲聋。

哗哗捧水声持续着——群猴见这奇异石猴,不知呱噪争吵了多久。

哗哗水流声骤大,似有人出浴——石猴朝群猴呲牙舞爪,直指山间水帘石洞,满山猴子我腚最红,吾承瀑布,王冠吾戴!

玉足落地,莲步轻移,似若无响——石猴来至崖前,千尺瀑布轰然响声更大,意图吓住来客,石猴尖嘴瘦腮雷公脸,对着瀑布咆哮分外狰狞。

淡淡吐息,幽幽芬芳花香,带着挥发的鲜活热力与水汽,来人已至身后——瀑布砸落的水汽冲击着石猴,石猴怡然不惧。

嗒!清亮澄净的麻油滴落在身——石猴朝着瀑布,猛然跃起,三千水流似万钧冲刷而下。

娇软柔嫩的手掌,落在了滴下的麻油处贴合轻抚——瀑布水流冲击在身,石猴咆哮,一跃而过,破入洞中,灵台方寸山安静片刻,旋即群猴欢呼:王!王!

柔若无骨的触觉,抹着清凉的麻油,慢慢从肩膀探往他处——石猴一朝破开水帘洞,山中称王、其势大涨,领着群猴接连入洞。

——石猴赐两大壮猴左右将军,是为‘左膀右臂’。

——石猴赐一老猴为相,是为‘肱骨’之臣。

——石猴赐封五猴亲卫,是为‘心腹’。

——石猴‘细细封赏’,每一只猴都有封赏拜将。

——石猴以为赏完时,另有一只浑身长满杂乱黑毛的黑猴跳了出来,大声鼓噪着,言猴王‘王冠’在顶是为文,却未有代表武的兵器在手,文武不相济,尚未为王。

——石猴大怒,欲要掌兵,却不知何寻。黑猴则言,东海之滨,治水重器,可为王兵。

——石猴即让黑猴引路,引路,再引路,磨磨蹭蹭,好不扫兴,终是来到东海之滨。潜入水中,果见一根抵定海眼、无比霸气的定海神针铁,又黑又粗,古朴符文绕四周、似有狰狞龙蛇缠绕,本是两头带箍,如今一头沉海底,自是见得顶端金箍比棒身大一圈。

——石猴好不心喜,立即游去,绕了一圈又一圈查看,更甚欢喜,方才抱了上去。

——轰!

——文武相济,王位即成,猴王出世,天地交感,灵台方寸,山摇地动。

——天宫恐其生乱,特降玉旨,召石猴上天当仙官,职司管辖天马,敕御马监正堂管事,号弼马温。

“让公子久等了,碧儿,也来助公子修行。”

“公子,此物最相思、愿君多采撷,春来发几枝、红豆生南国,碧儿却是不知,诗中所述红豆,生在南国何方?不知公子可否告知碧儿?”

“嘻嘻,原是生在南国的五指山呀,多谢公子告知,听闻此豆味苦、可医心疾,碧儿不巧,近来恰生此病,不知公子,可否替碧儿采撷一些?”

“公子,你是怎么了?心跳得这么快……”

“呀!天呐!好好多啊!居然弄得徐妈妈满手都是了~~~”

“嘻嘻~~~公子、你输了哦~~~”

灵台方寸,云中虚影,望着天庭牧苑,被兴奋的石猴驱策而出的一大群纯白天马,在天宫肆意驰骋,心中暗叹。

大觉悟、大定性,方能化西天如来,降服石猴,镇压于山,戴上紧箍,驾驭西行,遇九九八十一难,演九九八十一式,取得无上六禽真经,证斗战胜佛果位,悟得猴桩真意。

好!

性命交感,相互影响。

人身由命引性,虎蛟身虽被性引命,但终究虎蛟命未直接受影响,处境好些,那这回,先用虎蛟身试试,虎蛟四肢须尾俱全,演练猴桩,甚至比人身轻易些许。

房中,魏丛灵台方寸短暂收摄于心,两人进房后就一直闭目、以比养生长拳更慢的速度演练走桩的他,唇舌轻启——

“两位,还请再次助我修行。”

“哦。”

妇人细若蚊蝇淡淡一声,语气带着些难以察觉的万分嫌弃,似在甩着娇软若无骨的手掌,想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名唤碧儿的天香楼姑娘轻轻一笑:“公子好生厉害,这般快就恢复了,不愧是习武中人,上回是徐妈妈,那这回,就请领教一下碧儿的手上功夫吧,公子请赐教哦。”

灵台方寸间,山中无日月。

春来日光短,月桂上梢头。

“嘎吱!”

门扉轻响,夜色中,一妇人一少女,推门走出房间,步至院中,月下可见衣衫齐整,待走出小院。

院门口两边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人影,顿时一震,拦在二女身前,直令人吓一跳。

顾璀忙问道:“徐娘子,不知我师弟如何了?”

徐娘子面无表情,还未出声,她旁边的碧儿姑娘,已经是伸出双手,夸张地晃了晃十指,满脸惊异不可思议道:

“顾公子,你们习武中人都是那般能耐的吗?闻所未闻呐!方才最后一次时,魏公子瞧着动作倒还好好的,房中昏暗,其余是瞧不清了。但想想也知道,这么多次,肯定好不了吧?呐呐,不过我和徐妈妈出来时,魏公子状态有些不对劲,不知是不是你们练武中人说的入魔了?”

顾璀与傅新甲师兄弟俩,望着徐娘子与碧儿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相互呆滞地对视一眼——

“方才,那位碧儿姑娘,不是那个意思吧?”

“想想都不可能,碧儿姑娘肯定夸大其词了,武人是比一般人强,但也不可能强那么多,除非我们不是武人?”

“可,碧儿姑娘,有必要骗我们吗?”

“魏师弟的性子,也不像是会特意嘱咐她那般说的人?”

师兄弟两人挪开视线,怔怔仰头望月,像是被什么给强烈打击到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冲进小院,往房间急去。

“入魔?练武哪有这回事!”

“可别练出什么问题吧!”

两人冲进院里,来至房前,猛地推开大门,一望见房中光景,却又是呆了。

月光从他们后边打进房中,照见一道不着衣物的人影,宛如山中猿猴,举手投足间,动作极为缓慢,却能清晰看出其在攀爬、跳跃、捶胸、搏斗,姿态舒展,有纵横山林之势、却又收敛至极,恍惚一看,像是慢吞吞的老头,在舒缓活络筋骨。

人影半蹲着垂臂、转过头来望向他们,露出一张似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的槁枯面容,一双眼眸却神光闪烁、熠熠生辉,有如明灯洞穿暗室。

“师兄,我悟了!”

“桩之尽头,六禽即走……心猿走桩,我已悟得一丝形意!”

话罢,其人仰天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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