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小姐们,我就不打扰你们的讨论了。不过请见谅,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伯纳德侯爵或许已经等急了,我先去车上等你们吧。”

“当然,阁下,我们很快就过去。”伊莱雅回答。

泽洛斯起身离开了。

“子爵阁下,您也对我们的女性话题感兴趣吗?”伊莱雅笑着对路德说到。

路德红着脸,才反应过来,马上说:

“我去送泽洛斯大人,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是你们的安全……”

“放心吧,有克兰陪着我们。”奥菲利亚在父亲离开后,终于长舒一口气,向路德回答到。

“好的。我明白了。”

路德随即也离开了。

玛格丽特转头看向克兰,询问道:

“这位先生是?”

伊莱雅回答:“我的朋友,我的亲卫。他一直负责我们的安全,请不用在意他,我就算叫他走他也不会走的。对吗?克兰。”

“是的,我不会离开的。”克兰回答。

“意思是我现在就可以畅所欲言了吗?”玛格丽特顽皮的笑着询问其他人。

姑娘们都笑着回答“当然”。

于是玛格丽特再次看向莉莉安,她收起了笑容,郑重的说到。

“小姐,如您所言,我刚才说的都是假话。”

随后现场安静了下来,莉莉安最为困惑。

“这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说您说的是假话呀?”

玛格丽特愣了一下,然后说到:

“您刚才不是形容我说的话是机智、敏锐、思维敏捷的吗?”

“是的……可是这和您说您说的是假话有什么关系呢?”

“也就是说……您并不觉得我在说假话,而是说的真话,所以您单纯的认为我是机智、敏锐、才思敏捷的吗?”

“是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莉莉安露出惊异、不解又失望的表情看向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再一次惊讶不已,这个姑娘刚才并没有试探自己,而是真正的憧憬着自己。

“等等,女士,或许你该说说你说自己刚才都在说假话是什么意思?”奥菲利亚提出了疑问。

“是的,而且我们甚至不知道你究竟说你说的假话,是哪些是假话,哪些又是真话。”伊莱雅警戒着也提出问题。

“全部,小姐们,全都是假话。”玛格丽特平静的回答。

“可是……但您刚才不是……天哪……您为何要如此欺骗我们?”莉莉安无比痛苦,她刚才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太阳,可是这个太阳马上脱下她金灿灿的伪装,告诉自己,她什么也不是。

“莉莉,别往心里去,或许我们今天都不该坐在这里遇见她,我们走吧。”伊莱雅深深的为莉莉的情绪所触动,她不能让玛格丽特继续伤害莉莉的感情,便想起身准备带着伙伴们离去。

“各位尊贵的小姐们,接下去我的这句话我能保证,一定是真话。

我一直认为,假话还是真话,这个问题在这样的事情上是微不足道的——那就是一个人,一个无辜者,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可怜孩子,她已经失去一切,并且可能面临着再失去自己的生命时,如果真相只能给她带来灭顶之灾,而谎言却可以为她换来幸福与安康,那么你们会怎么选呢?”

正想离开的伊莱雅不再有动作,奥菲利亚全身僵硬的听着,莉莉安疑惑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确实是真话,她本能性的看向小伊布,她意识到了“那个孩子”是谁。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伊莱雅第一次语气冰冷的说话。

玛格丽特现在脸上不再带有笑容,也没有了从刚才就一直自带着的一半戏剧嗓音一样,而是认真的回答着伊莱雅。

“您知道这座城市在发生什么事吗?我想您应该不知道,小姐们今天才来到这里。你们对于这座城市现在正在经历的命运和伊布的命运都恐怕不了解。”

“你,是同情派?”伊莱雅直视着玛格丽特问。

“同情派?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但曾经这片土地不存在同情派、也不存在穆尼茨派,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从穆尼茨刚刚建立起算,我几乎是和穆尼茨派一起长大的,同时,我也是和尼斯城的其他孩子们一起长大的。我们之中有的人确实成为了‘坏人’,所以我也支持那些杀人、抢劫、奸淫的罪犯受到惩罚。但是大多数人都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可能会做坏事,但是我们不会伤及他人性命、侮辱他人尊严、剥夺他人命运。更多时候,我们只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玩耍、在这里成长,然后恋爱、结婚、生子、老去。我相信这里的人,和其他城市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我确实是一个同情派,但我同情的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那些没有力量,但是依然只是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所以呢?你到底想做什么?”伊莱雅并非反对玛格丽特说的这些话,但是她有自己的立场,她不允许有人侮辱穆尼茨公国和穆尼茨人。

“我想带这个孩子离开。”玛格丽特看向伊布。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带她走又跟你和我们说的这些长篇大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其实是想要把这个孩子卖掉吗?”伊莱雅继续质问。

“这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您们不知道尼斯城究竟在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孩子的母亲,小伊布的母亲已经死了,被督察队杀的,理由是她太穷了,她买不起煤,于是选择去铁轨捡煤,督察队认为这是在窃取国家财富;而她的哥哥死在了工厂里,因为工厂执行着穆尼茨的法令,迫使她的未成年小哥哥长时间工作,直接导致了死亡事故;而她的姐姐,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这段时间偷偷跑去她家里看见了情况,那里有一座小小的坟墓,那是你姐姐吗?”

玛格丽特最后一句话朝伊布问到。

想起伤心的过往,姐姐的音容仿佛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伊布哽咽的回答:

“对,前几天妈妈很久没回家,姐姐每天出去给我找吃的和煤炭。然后她生病了,第二天早上,我就发现她不动了,叫不醒了……”

“伊布,你姐姐病的时候,你没有去找医生吗?”伊莱雅问到。

“我找过了,他们都不来,我本来就打算拿着这些钱去找医生的。”伊布从衣服里再次掏出三个银币。

“这怎么可能,他们……”伊莱雅本来想继续问下去,但是她住嘴了,她明白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了穆尼茨十项新政中的“不得成为医疗行业的消费者和享受者”是什么意思。

那些曾经她只在书中和老师的教导中了解到的各项政策,现在已不再以抽象的文字概念出现。

残酷的现实成为了她的老师,教授的知识如此彻底的刻入骨髓。

这个身居高阁的大家闺秀第一次真的懂了那些曾经只让自己打瞌睡的文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伊莱雅觉得头晕目眩。

“等等……等等……督察队为什么可以定她母亲的罪?任何犯有叛国罪的行为应当交给当地政府裁断,然后督察队执行才对。”伊莱雅回想着各种法条细节问玛格丽特。

“督察队有权调查地方政府官员、办事人员的一言一行,他们可以说‘不定她罪’的政府人员都是同情派,本身都犯有叛国罪。”

“雅儿,雅儿,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莉莉安脸色苍白的问伊莱雅。

“从逻辑上说,督察队确实可以这样做……”奥菲利亚回答了莉莉安的问题,她的脸色无比沉重,不是因为她们正在和一个“同情派”交流。

而是因为玛格丽特刚才描述的这一切都是符合正当手续,却又如此残酷的。

“这样的事情……是普遍现象吗?在尼斯城发生了多少次?有多少人因此受害?”伊莱雅尽可能保持着思维问到。

玛格丽特刚要回答。

德谟克利特走了过来,他也在偷听,现在他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妙,赶紧出场了。

“玛格丽特,我警告你,我今天只是陪你过来,不是陪你上断头台的!”

他可不想被鉴定为“同情派的弟弟”。

随后马上奥利弗也过来了,他这次笑的很大声,说着:

“我来回答刚才这位小姐的话!是的!非常的普遍!发生多少次?有多少人受害?哈!没人知道,因为没人敢统计,因为没人敢反对!哈哈!”

说着,他就拿上酒瓶走出了包子铺,他确实喝醉了,但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非常的清醒。

路过门口等着的路德,他高举起酒瓶朝向天空,高兴的喊到:

“美好的一天!美好的酒!”

然后摔倒在了地上,在督察队的嘲笑声中又笑着站起身,唱着歌,离开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伊莱雅等人走了出来。

伊莱雅表现的和刚才毫无二致,带着微笑。

奥菲利亚面无表情,保持着安静。

莉莉安脸色苍白,也想尽量表现得镇定,但是她做不到。

路德很奇怪,在莉莉安上车时悄悄询问: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古怪?不要惹得其他人不高兴了!”

“好……我知道了……我只是有点吃坏了肚子。”

“那就忍一忍!”

“嗯……”

路德满意后,就去车队前方继续他们的行程。

那天晚上的侯爵晚宴,玛格丽特和伊莱雅等人再次见面,大家就像朋友一般继续聊天说话,没人注意到有丝毫异常。

她们在尼斯城逗留了三天。

离开时,伊莱雅、奥菲利亚、莉莉安单独坐了一辆车,泽洛斯伯爵表示遗憾,伊莱雅只是笑着回答,女士们要分享这几天的趣闻。

而三人在车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尼斯城的身影在窗外的视野中越缩越小,变得模糊时,一直呆呆望着窗外的莉莉安说了第一句话:

“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吗?”

“一定是的。”伊莱雅和奥菲利亚异口同声答道。

随后三位伙伴相视一笑。

德谟克利特三天来都没有露面,他又怕又兴奋,手里一直把玩着从奥菲利亚手中接过来的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

玛格丽特继续在各个场合奔波,她认真的保存着那条从莉莉安手中接过的手巾,上面写着“您永远的朋友,莉莉安·达博赠予玛格丽特·福克斯。”

而在伊莱雅等人离开的这一天,不夜馆依然在温暖的冬季阳光中开业,宏伟的金色招牌在太阳下金光熠熠,消融的积雪从屋檐上化作水滴点点落地。

五层阁楼的窗户慢慢打开,一些漂亮的女人们站在窗口向街道来往行人、客商抛着媚眼,吸引着无数男人的前来。

谁都没看到有一个窗户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手,正拿着一块抹布努力的擦拭着窗框。

伊布都还没有窗框高,没人能看到她。

她的怀里小心翼翼的保存着三枚银币和伊莱雅送给她的一双手套,手套上写有伊莱雅的赠语:愿您此生安康、幸福。伊莱雅·穆尼茨赠予伊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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