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一瘸一拐回到自己房间里。周府的规矩,小厮二十五岁赐丫鬟成亲,在这之前都是要和人合住的。和方平合住的名唤柳湘莲,生的肤白俊秀,比方平英俊许多,年龄上比方平还小两岁,今年不过十三岁而已。因为懂算术,现在在账房帮活。他和方平前身同住一屋檐下,关系甚好。
眼见方平回来,一边找药,一边问起星梦蛊的事。
“也实在是运气不好。”方平坐在床上,闷声道:“我正抹地时,不慎一脚踩空,手上的水桶直接飞了出去。入娘的,运气实在太差,竟然将放蛊的瓮罐砸了个稀碎。当下就被小少爷下令严罚。”
“那这可如何是好。”柳湘莲焦心道:“这等大事!小少爷不会要逐你出府吧?”
“要是那样便好了。今日险些被李岁打死,还是我用银钱开道才勉强得了一条命。”方平说着,心中也不禁甚是烦闷:“现在李岁就是捏着我这个错,在我身上榨银子。等哪天榨干净了,肯定一刀将我杀了。”
说完,方平也不禁一声长叹,倒在床上:“若是有上千两金子赔给小少爷,这事儿也能了了。但是我哪有那些钱。现在不过就是拿银子买一日日的命罢了。”
柳湘莲听了,心中揪心,竟流起眼泪起来。一方面是不忍看到朋友受难,另一方面,也是感慨家奴的命卑贱,生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一个念头而已。
当下,方平默然躺在床上,柳湘莲低头垂泪,这间小小的杂役住房,气氛一时甚是压抑。
似是听见隐约的抽泣之声,方平从床上坐起,看到柳湘莲流泪,便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横竖不过一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柳湘莲含泪将药递给了方平,道:“你倒是豁达。若是搁我身上,早是不知吓成什么样了。”
方平上完了药,自觉疼痛稍解,便和柳湘莲告辞,径直去找自己舅舅借银子去了。
走了好几里路方才到自己舅舅家。这一路走来,亲眼看到亭台楼阁以及各色假山石水,心中也不禁慨叹周府富丽堂皇,极尽奢靡。
方平舅舅名唤刁仁,早知自己侄儿惹下大祸,此时也在房内长吁短叹,满脸愁容。见方平来了,先不多问,劈头便骂道:“你个忘本的憨子,怎好手脚不稳,弄下这等大事来?”
“事已至此,说这话又有何用。”方平道,“还请舅舅支借我三五十两银子便罢了。李岁限了两日,若是过了日子,侄儿不死也残了。”
刁仁听了,当即便两眼圆睁道:“我的侄儿,你当你舅舅有多少家私,能一气儿借你三五十两银子?你倒不妨将我这身老骨头拆了炼油,看看能榨出多少来。我每日大粪里淘金银,才挣几个钱。你张口便要三五十两,不是要逼死舅舅我么?”
方平听这话,只觉实在不堪。当即便含气道:“我父母没的早,也多亏舅舅将我养大。但是我听我大伯说,当年我父亲既是头人,又是死在战场上有抚恤,加起来竟是留了上千的银子。大伯远在庄子不便,所以这钱全在舅舅手里——这钱又怎么说?”
刁仁听了,当即便又愧又急,嚷声道:“哪里有这笔钱。让别人听见,还当我贪了侄儿的钱,让我如何处世!叫你大伯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听刁仁这么说,方平心顿时凉了半截。现在大伯正在百里之外领着庄子,上哪寻他过来?大伯为人忠厚,说有这笔钱断然没有假的。若是平时,他这个侄儿讨要这笔钱刁仁未必不给,只是现在他遭了难,须有上千两金子才能度难。刁仁恐怕是觉得即便给了他方平也是白白撂在水里,还不如自己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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