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陆家村又迎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结婚仪式,结婚所用的物件都是借来的,新郎借的衣服因为不合身显得有些滑稽,但这都不重要了,能完婚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的结婚都会或多或少的东借西凑一些东西,毕竟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拿出那么多钱来置办新物件,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懒惰,而是挣钱的路子太少了,只能靠一双勤劳的双手从脚下的黄土地里刨食吃。
春寒依旧料峭,大地依旧冰凉,但是陆孝平家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趁着地里的活还没上来,陆家人继续着做豆腐的生意,有了刘冬梅的加入,陆老七两口子明显轻松了很多。老两口发现刘冬梅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是非常的得体和大方,也是对这个儿媳妇越来越满意。
这一天,陆燕萍正在单位后厨洗菜,几个同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听说了吗?前几天,上面来人把咱们单位一个领导给带走了。”
“啊,那个领导,因为什么呀?”
“听说是个局长,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你想啊,这年头当领导的,哪个不给自己和家人谋点什么呀。”
“就是就是。”
陆燕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一听到为家人谋点什么的时候,第一时间反应就是调儿子过来的王局长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想法,丢下手里的菜就跑了出去,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几个人。
王局长的儿子调过来之后,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原因,就在转运中心做装车的工作,每天搬运大量的邮件和包裹,虽然体力消耗大,也很枯燥乏味,但是王晓丰却从来没有偷懒过。
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小伙子也是非常的友好,毕竟谁不喜欢一个干活从不偷懒话还从不抱怨话还少的工作搭档呢。当然,也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是局长的儿子。
“王晓丰,你出来一下。”陆燕萍因为不属于该部门,所以不能进入人家的工作区域,只能站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喊。
“哟哟哟,这不是咱们食堂的一朵花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同事一边工作一边调侃着王晓丰。
“刚认识,我出去一下。”说完便脱下手套,跑到了陆燕萍跟前。
“你爸被抓了?”陆燕萍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看的出来是很努力的压低着声音。
“没有啊,早上还和我一起来上班的。”王晓丰的脸上也是写满了疑惑。
“我听说咱们单位有个领导被带走了,我以为是你爸,你给我说说,你爸调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滥用职权,有没有行贿受贿?”以陆燕萍的认知,领导能犯的错也就是这些了。
“呃......应该不会,要真是滥用职权的话,我应该是坐办公室了,而不是在这里装车卸车了。”王晓丰一直给人一种认命的感觉,就是有活就干,有饭就吃,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那种。
“那就好,有人传言说是有领导被带走了,你知道是谁吗?”陆燕萍起了八卦之心,向王晓丰身边靠了靠,悄声问道。
“我才来没多久,我认识的领导都没你多,我怎么知道。”王晓丰对这些事不关己的事从来都是高高挂起。
“木头人啊,那你爸就没和你透露过什么信息吗?”陆燕萍是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没有,我和他每天说话不超过三句。”
王晓丰如实的回答着,自己的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从小就把自己送回老家,从小看到别人家孩子都是有爸爸妈妈陪着,而自己甚至连过年都不能见父母一遍,久而久之,对父母的期待变成了冷漠,话也是变得越来越少。等到长大了,父亲托关系给自己在家乡的邮政所安排了一份工作,当时也是尽职尽责沉默寡言,如今和父母在一个单位工作,每天下班以后回到一个家,能说的话也就是吃饭了,该睡了和嗯嗯的回应声。
“说你是木头人都是轻的,你简直就是个石头人。”陆燕萍说完就跑回去继续工作了。
王晓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面无表情的工作着。
“晓丰,刚才那姑娘找你干什么?”同事一边干活,一边八卦。
“没什么。”王晓丰顺嘴说出三个字,就终止了这一场八卦。
晚上下班,王晓丰回到家,就看到母亲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
“晓丰回来了,快洗手吃饭。”母亲端着菜上桌,看到儿子回来也是赶紧喊儿子吃饭。
“嗯。”还是简简单单的一字回答,便去洗了手坐下来埋头吃起了饭。
“最近包裹量很大,你还能扛住吗?”父亲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关心儿子。
“还行。”王晓丰没有吃父亲给自己夹的菜,而是继续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一家三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兴许是母亲觉得气氛太过于压抑了,便找了个话题开始聊了起来。
“老王,老张被带走这么多天了,咋样了?”
“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也被问话了。”王局长放下手里的碗筷,伸手在身上摸烟,摸索了半天没摸出来,就要起身去找烟。
王晓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烟递给父亲,父亲也是毫不犹豫的接过来点起一根。
“什么情况?你会不会受到影响?”妻子最关心的还是丈夫会不会受到牵连。
“那两栋新建的家属楼就是老张负责的,有几个包工的举报老张到现在还没给结工程款,还拿着老张收受贿赂的证据。这次老张算是栽了,这些事情都是老张瞒着我做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老王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说是跟自己没关系,但谁又能保证自己不受牵连呢,毕竟自己可是单位一把手。
“咱们清清白白的,交代清楚了就没事了,先别抽了,快吃饭。”妻子看着丈夫又抽出一根烟来,赶忙劝解道。
“我吃饱了。”王晓丰收拾起自己的碗筷,送回厨房清洗干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哎,这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怨气。”母亲看着儿子的房门,摇着头轻叹了一声。
“我们两个从小就没怎么照顾他,跟我们不亲,是应该的。”王局长没有听从妻子的提醒,继续抽着烟。
“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就收拾了。”
“收吧收吧,没胃口的。”王局长闷头抽着烟,向妻子摆了摆手。妻子便将回到厨房收拾去了。
王局长用手搓了搓脸,希望能将自己凌乱的思绪搓清晰一点,虽说家属楼的项目不属于自己经管,但毕竟所有的手续上面都有自己去签名和盖章,若是上面真的查下来了,自己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搞不好自己局长这个位置就要保不住了。
妻子收拾完,看到丈夫那么痛苦的样子,走过来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别怕,咱们行得端走的正,不怕调查。”
“话是这么说,但是所有的款项上面都有我的签名盖章,我是脱不了干系的。”王局长已经开始用双手使劲的搓脸了。
“没事的,大不了这个局长我们不干了,吃力不讨好,一分钱没落着还受牵连,堂堂正局长连安排自己儿子都是悄摸摸的,还是最苦最累的活,依我看呀,我们明天就去递交辞职申请,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是不想过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怎么能因为受一点委屈就撂挑子不干了。”
“那你痛苦啥?”
“我是在想要怎么给人家那些包工的一个交代,要怎么去给人家把钱结清,不能寒了人家的心啊。”
王晓丰在房间里听着父亲的话,一瞬间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父亲了,也许父亲是身不由己,也许父亲也有属于他的难处吧。
第二天一大早,王晓丰先出门去上班了,虽然和父亲一个单位,但是从来没有一起上过班。王局长在儿子走了几分钟之后也是起身去上班了,因为避嫌,所以也是默许了儿子的这种上班方式。
因为家属楼距离单位只隔了一条街的缘故,大家基本都是走路上班的。
王局长正要过马路,就看到单位里的人都从楼里面跑出来,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王局长赶紧加快速度冲过马路,抓住一个员工就问:“咋回事,跑啥?”
“局长,不敢进去呀,楼顶上有个疯子,劫持了我们一个员工,说什么不给钱就要出人命了。”说完也是挣开局长的手,向外面跑去。
此时就听见楼顶不停的传来:“还钱,让姓张的还钱......”
王局长抬头一看,隐约看到人质的背影和衣服跟儿子出门的时候一样,瞬间后背就是一凉,差点没站住,缓了一口气之后挣扎就往楼顶跑去,心里还在默念着:不是晓丰不是晓丰......
劫持人质的是包工头李老三,本指着这个工程大赚一笔,前期为了拿下工程可没少给负责工程的几个领导送好处,后来工程结束了,一直没有结到钱。过年的时候一帮农民工挤到自己家里,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搬空了,之后每天都有上门要账的,各种谩骂殴打已经让李老三走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后来自己联合几个包工头一起将受贿的领导给举报了,但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依旧没有消息,李老三就急了,他再也不想过着每天提心吊胆被人催债的日子了,便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讨回自己的工程款。
王晓丰早上像平常一样来到单位上班,刚进单位的大门就感到有人从后面搂住自己的脖子,然后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种刀王晓丰再熟悉不过了,在农村待了那么多年,逢年过节大家杀猪的刀就长这样。王晓丰心里却是没有一点的害怕,按照对方的要求带着他来到楼顶。
此时,跟着上来的还有几个同部门的同事,以及已经来到单位的其他领导,大家都是好言相劝着,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刺激到李老三。
“大兄弟,你别激动,我是局长,咱们有话好好说。”王局长气喘吁吁的爬到楼顶,看到李老三劫持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王局长还是反应过来,千万不能告诉对方你手里的是我儿子,不然真的会害怕对方伤害到儿子。
“局长,老子就是栽到局长手里的,狗日的姓张的,老子在酒桌上喊过他一次张副局长,就罚老子学狗叫,老子再也不相信什么局长了,老子只想要回我的辛苦钱,我都快被催债的搞得活不下去了,父母被气死了,媳妇也承受不住带着孩子回娘家不回来了,我他妈还活个什么意思,让姓张的出来,我要跟他同归于尽。”李老三是越说越激动,身体开始颤抖,抵在王晓丰脖子上的刀子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王局长看到儿子脖子上的血,也是吓的不敢动弹不敢说话,强行冷静下来之后,冲着李老三喊道:“大兄弟,你把他放了吧,他只是一个小职员,对你作用不大的,我来替他,我是局长,对你更有用。”说完就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着。
“少他妈唬我,你就是想过来夺我手里的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李老三怒吼着,握住刀子的手更加的用力了。
“爸,你别过来,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王晓丰淡定的朝着父亲喊道。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是一阵惊诧,谁也没想到眼前不起眼的搬运工居然是局长的儿子。
“我说呢,原来是父子情深啊,那更好了,你是局长,快拿钱来赎你儿子,不然就让你儿子给我陪葬。”
“大兄弟你别着急,张局长已经被带走调查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你放心,欠你们的钱我们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你现在这样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啊。”王局长听到儿子喊了自己,自己想去换儿子的想法也就被识破了,只能继续耐心的劝解着。
“老子也不管这些呢,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不然我就真的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李老三心里其实也非常的害怕,也知道自己现在行为已经是触犯了法律,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没钱回去了也是会被催债的索命,还不如殊死一搏。
“大兄弟,想想你的父母妻儿,你要是走了,他们可怎么办呀?”王局长只能搬出亲人来劝解了。
“父母妻儿?狗日的张局长害的我父母被气死,妻子孩子离家不回来了,我现在是家破人亡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提到家人,李老三的情绪显然更加的激动了,王晓丰脖子上的血迹也越来越明显了。
“好好好,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就去凑钱,你千万要冷静,千万要冷静。”王局长了一眼儿子的脖子,吓的赶紧后退想办法救儿子。
此时派出所的人已经来了,在楼下拉起了警戒线,几名便衣警察带着一名谈判专家往楼上赶去。
陆燕萍本来在后厨工作,听说有人用刀把局长的儿子劫持到了楼顶,连菜刀都忘记放下了,就往办公大楼跑去,到跟前看到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也不管不顾就要往里面冲,警察也是诧异的看着一个手持菜刀的女人要冲破警戒线,赶紧拦住不让她进去,陆燕萍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菜刀,赶紧将菜刀扔到一边,就嚷嚷着要进去。
“让我进去,被劫持的是我对象,我必须去救他。”暴脾气的陆燕萍慌不择言的将王晓丰说成是自己的对象。
拦着陆燕萍的警察也是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陆燕萍就已经穿过警戒线跑了进去。
陆燕萍是跟随着便衣警察一起来到楼顶的,一眼就看到王晓丰脖子上已经开始渗出血迹,就要冲上去救人,却被王局长给拦住了:“颜萍,别激动别激动,千万不能刺激他。”
陆燕萍听完王局长的话,才是反应过来,现在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冲动,以免刺激到李老三。
谈判专家和李老三就在楼顶的平台上谈了十多分钟,李老三就只有一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今天一定要拿到钱。”
谈判失败,几个部门联合商议下,筹集了十万块钱提了上来,先稳住李老三的情绪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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