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是漫长的,张望这么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熬夜,所以日子才会匆匆,是一天悔过一天的。”张望越来越喜欢熬夜,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更依赖于孤独的感觉,他爱上夜,不会比爱上任何一个人的情感轻,反而更加厚重,“是月光的缘故,”张望心里想着,想法里包含着星光,他没有忽视它们,只是没有提及而已。“可是,”张望觉得忐忑不安,“我上次是什么时候见过月光的?”这样的想法里竟没有一颗星星。
卧室里的灯光亮着,把窗口堵住了,“月光该是在某一个清晨走的,”张望暗中揣测,“它至少等过一整夜。”
张望不知道的是,在杳无人迹的深夜里,什么都不会停留,梦都是匆匆闪过的,一睁眼就会忘记。张望以为自己忘记的只是一场梦,事实上,梦里出现过的事,做着事的人,全都随着梦去了,只有相同的情景再次出现时,才会有一丝的恍惚感,而后,连事实都湮灭了,剩遗忘在其中,成为每一个人的替代品。
在遗忘之前,张望能记得的只有这么个人,和零星一点破碎的痕迹,是不连贯的,既没有第一次见面的记忆,——或许那时还没有记忆呢,——又没有最后一次见面时的记忆。“我哪里会知道那时是最后一次见面呢!”张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却越发觉得沮丧,“我到底是把他忘记了。”
再次记起他时,是他的死讯传来,消息说不上有多突然,张望觉得也不需要刻意收拾心情去接受,任其如水般从自己的身上流过了,只是觉察到一丝湿润,眼睛倒是干涩,冬天的风又吹了起来。
死者儿子家的客厅收拾得干净,正对着门口的地上摆着尸体,是拿黄纸盖住脸的,屋里坐满了人,多的是几年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张望去的时候,丧乐正奏着,比人活着的时候热闹得多。乌压压的忙乱把张望撞倒了,他只好跪下来,口里喊着许久未曾叫过的称谓,怕对方听见,又怕听不见,竟带上些哭腔,把自己哽住了。
白色的丧服披在身上,什么都挡不住,什么也都压不住,于是雨天自然而然地闯进来,又化成雨走出去,雷声轰轰,天只管阴着。张望走在送葬的队伍中,一步又一步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前面的人再跟着前面的人,跟下去的队伍竟这般长,把路堵住了,车子塞在两边,停住不动,鸣声都没有,全都有着耐心,——队伍终会有个头的。“最前面的人要跟着谁的脚步呢?”张望不知道,以为那个人是被牵着走的,像小时候那样,“但他确实是没跟上,”张望往前面看去,“不然那个人怎么会哭呢?”
送葬回来后少不了丰盛的饭菜,像是迎接外出打工的长辈回家,大家吃着,喝着,把烟放进嘴里嗦着,聊起以前了,——他们还没开始想以后呢!张望和张山育坐在角落里,躲起来的一般,口中的话却是敞亮的。
“俺爸,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你知道吗?”张望还是决定铺垫一下自己的想法。
“什么?”张山育问道。
“《去有风的地方》。”张望回答着,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听说是在云南拍的。”
“云南好啊,”张山育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自然认为越远的地方越好,“就是太远了。”
“我准备去一趟,”张望有些吹牛的口气,没等张山育的回答,竟看起机票的价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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