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窗口往外探出去,大片大片的房屋在远处矮着,分不清屋里的冷暖,树的叶子已剥落完,枝干光秃秃开着,以为自己还年轻呢!漫天的土地肆意荒芜,枯萎的草在风中倒着,又歪站起来,云倒是不顾它的处境,自顾悠闲着,往念头的深处去了。

张望依靠在车窗上,看着电线杆在视线里一根一根闪过去,自己竟晕起来,恍惚睡着了。学校里熬着的夜,此刻追债一般讨过来,他几次想睁开眼睛,却依旧闭着,是被梦拉住的,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他,——回家的安全感。

等到自认为不能够再睡下去时,张望才愿意醒来,精神却依然朦胧,只知道自己即将到站,哪个站是不够清晰明了的,他一个字都不想说,嘴巴闭紧了。

穿过拥挤的人流,将半个身子先挤出去,待到人少的地方,张望忙着嗅上一大口,总觉得有梦里的甜。

坐上哥哥的车子,张望的一只脚就已经迈进了家门,剩下的一只脚只消几句问候的话,连带着些关心和想念,自然而然就抬进去了。回家是张望不用刻意就能做出来的动作,是刻在骨子里的。

漆红的大门旁,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张望的妈妈,一个他妈妈的妈妈,是听到车声就非要出来迎他的。她们早早准备好,数着日子等完又数着钟头等,人却等老了。张望的外婆在门前佝偻着,靠着拐杖撑着,靠着闺女扶着,脸上的笑容更形象了,挂在皱纹里,是能够摸到的。嘴里念着:“我小乖,我小乖。”张望的旧时光就是这样被唤回来的。

老太太姓张,名字是张望所不知道的,况且他也不敢直呼其名,是对老人天生的敬畏——他一出生,她就老了。张望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自然觉得她比亲奶奶要亲,是每次回家第一个想见的人。只是这样的亲因为习以为常的见面而逐渐平淡起来。在老太太面前时,张望往往什么话都没有,甚至连头都不抬,总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张望同老太太的交流,是越长大越少的,只有最开始的那一句问候,以及回家前的一声道别,有时是连道别都会忘记的。“我把话都对谁说了?”张望没有答案,也没有想要去寻找答案。

“舅奶。”张望低低叫一声老太太,倒像是第一次见面。

“我小乖来家了。”老太太还是这样唤着,像是张望在外面受了很大的委屈,怎么看怎么心疼的。

王以深停好车子后,到底把所有人都劝进屋子里,语气里满是责怪:“都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张望把行李放到堂屋后,忙着帮王琳端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长长的桌子上,盘子竟险些摆不下。王琳唤着张望把碗端来,又从锅里面给他盛了些他爱吃的菜,以为盘里不够吃似的:他们还没开吃呢!

吃饭的时候,王以深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又给挂了。

“谁打的?”王琳什么事情都要过问一下,俨然日积月累的习惯。

“俺朋友,”王以深说着,随口补充着电话的内容,“说是人家给他两条小狗,他不想养,叫我过去拿。”

“不知公狗母狗。”老太太暗自嘀咕着,声音倒是清晰:“公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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