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一行人来到巢湖边。

叶彪指着远处着:“便是那里。”

黄管家见彼处水雾弥漫,芦苇丛生,显非常人之居处,把枪尖顶在他脑门上,道:“你命在我们手中,可别耍什么花样。”

叶彪道:“麻原居处极是隐秘,你们做梦也想不到。此刻你自然看不见,须得晚上亥时之后。”

众人心想:“岂有白天看不见,晚上才能看见之理?”武师彦便问:“这是为何?”

叶彪眼一闭,道:“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黄管家道:“你想拖延时机是不是?”

武师彦道:“咱们再等几个时辰。”

黄管家见将军有了主张,便无话说。

众人又耐着性子等到太阳下山,眼见湖水渐渐退去。黄管家一直留意那处芦荡,突然发觉芦荡与白天大不一样,湖水退出后,露出一个方圆七丈的石堡。但为芦丛遮掩,若非叶彪指点在先,就是走到近处,也不一定发现。

武师彦、姜公钓、陈功等人随后也发现了异样,才明白为什么“白天看不见,晚上才能看见”。原来麻原居处位于湖下,白天潮涨为水所淹,到了晚上退潮,自然露了出来。众人一想通此节,不禁拍手叫绝:能想出这个法子来,真非常人之所想!

待至亥时之后,石堡已全然露出来。武师彦叫黄管家封住叶彪的嘴,以防他向麻原示警。众人潜到近处,见通向石堡的路尽是枯草烂泥。

武师彦见已近倭贼巢穴,心中生出久违的激奋。武名扬初出茅庐,不知这水泽的厉害,举步便行。武师彦忙把他拉住,厉声道:“你不要命了么?你若踏入水泽一步,立时陷进去,别就活命,便是尸体也找不到了。”武名扬一咋舌,心道:“好险!”

便在此时,忽见一个人影窜入水泽,在芦丛中三晃两摇,竟失了踪影。

武乙叫道:“姓叶的逃啦……”

众人才发现叶彪已不在身边,那人不是他又是谁?武乙一急,飞步进入水泽。武师彦大叫:“回来!”右腿踏前一步,眼见够不着武乙,左腿跟着上前,猛觉右腿下陷,暗道:“不好!”整个身子跟着沉入泥淖。左手乱中抓住一物,有人道:“抓稳了。”突然运力回扯。武师彦借力一跃,双脚踏上实地,才上了岸。见救自己的是姜公钓,不禁心生感激。

众人中也只有他武功过人,能救武师彦于须臾之间。

黄管家、武甲、武名扬扑向武师彦,适才一场虚惊,好在将军没事。可是武乙却陷于泽中,只怕已然命丧。武甲与他虽非亲兄弟,但相处日久,感情甚深,这么突然没了,不禁痛哭失声。

武师彦既悼武乙之亡,又道:“叶彪这一去,敌人有了防备,更加难以对付了。”叫众人到了隐蔽处,商议计策。

姜公钓道:“我看那叶彪的武功绝不至踏雪无痕、踏波行浪的地步,必是水泽中打有暗桩,叶彪熟谙打桩的方位,才不致陷落。”

武师彦点点头,道:“不错!”却也不禁佩服这位绿林匪目见识颇高。

陈功道:“咱们不知桩的方位,便不能攻过去,但也不能守株待兔,坐等他出来。”

姜公钓道:“只要天亮涨潮,麻原凫水而去,说不定狡兔三窟,躲进另外的石堡,咱们再难觅其踪迹。”

武师彦道:“要说木船也能滑过水泽,只怕泽中有铁蒺藜之类埋伏,待行到半途敌人轻易便可教咱们亡命泽中。”众人一听,均想武将军毕竟是行伍出身,畅晓军机。又觉倭贼狡诈,本来就难以对付,要在天亮前除去麻原,实在难上加难。

却听武师彦道:“倘如我所料,我这个法子可让他束手就擒。”

众人正想听他有什么法子,已见他走到高处,高声道:“麻原,你有种的出来。窝在龟壳里当王八,岂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他喊声在芦荡中久久回荡,却不闻有人答话。

姜公钓明白他意图激麻原现身,当下也大声道:“我姜公钓什么鱼都钓过,就是没钓过王八,嘿嘿,王八滋阴补阳,大有妙用。”

武师彦又道:“姜老爷子怕是要空手而归了,这个王八永不出头,窝在龟壳里直到老死。不但这个王八贪生怕死,便是别的倭人王八也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永世难以出头。”

他话音未落,水泽中传来一个声音道:“他妈的,谁贪生怕死了?”话声嗡嗡作响,听来正是发自石堡。

武师彦见激将法奏效,又道:“听说你是日本国大大的英雄,大大的英雄已是如此,别的岂不更差劲之极?”

便听麻原哇哇怪叫几声,随后一个黑影从水泽中暴射过来,落于另一处高崖上,怪声道:“我出来了,你能奈我何?他妈的吾人不出头则已,一出头必做出惊人之事。汉人别他妈的高兴太早,嘿嘿,吾人席卷中原那也是迟早的事。”

这倭人久居住汉地,早学会了汉话,这句“他妈的”学的尤其“正宗”。

武师彦听他话中似大有文章,想知道更多,又激他道:“樱花神社已被铲除,你一个漏网之鱼,翻得起什么大浪?”

麻原道:“嘿嘿,他妈的吾人从来就没败过,樱花宫不过移往了别处。若不是我国出了政变,他妈的我会这么狼狈么?”

武师彦暗惊:“原来樱花神社死灰复燃!”他还想套出更多内情,却听一阵极尖利的啸声自远处传来,麻原闻声喜道:“来啦!来啦!”飞身向发声处奔去。

武师彦暗道:“什么来了?啊,莫非是樱花神社的人?”快步追去,另一个人影也跟了上来,正是姜公钓。

追出五六里地,月光下见四个蒙面黑衣人背向立于高处,麻原躬身而立。

两人潜身躲在草蒿中,不敢走得太近,隐约听到麻原和四人说话。武师彦略懂倭话,只听一个黑衣人道:“反贼派了无数暗探寻找神社旧人,你泄露了神社机密,许多人了要因你的口无遮拦而丧命。”另一个黑衣人道:“还有小姐,也会因你而功败垂成,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你该当何罪?”

便在此时,忽平空一声狂叫,有人奔向五人所立处。武师彦一看是黄管家,暗叫不好,忙飞步奔上去。

原来黄管家恨倭贼入骨,追来时一时未见将军,而麻原却与人言谈自若,还以为将军命丧人手,当下不顾一切,亡命冲过去。

那五人动也不动,相距尚有五六丈远时,突然草蒿中纵出一个东洋忍者,一剑劈下,黄管家不曾料到别处还藏有人,立被劈中后背。但他前冲之势兀自未弱,几步已到五人跟前,铁枪迅即刺向一黑衣人。

那人似乎不信来人有杀他的能耐,没有闪避,刹那间那被铁枪穿胸贯过。另外四个黑衣人大叫声中,三柄剑一起刺入黄管家。

武师彦恰在此时奔近,清啸一声,浩然之气直贯云霄。四个黑衣人为他气势所慑,携起同伴尸体飞身遁走,那麻原早在黄管家冲到之前就已剖腹自杀,尸体也被黑衣人携去,迅即消失于夜色中。

千夫长率兵卒刚好赶到,吆喝着追去。

武师彦担心黄管家安危,没有再追,回头却见黄管家横倒在地,血染襟袍,已是绝气,念及他追随自己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不禁大为哀痛。拾起他兀自紧握于手中的枪,就地挖坑,把他埋了。

姜公钓道:“将军还请节哀。此处已无在下的事,这便告退。将军若要剿我铲平帮,在下随时恭候。”说罢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武师彦耳中笑声久久未绝,心想:“铲平帮有这等人物,着实不简单。看来日后铲平帮才是真正腹腋之患。”

忽在此时,草蒿中冒出一人道:“武将军,你见过那首诗的,烦你背出来。”武师彦听声音颇熟,想起是藏剑山庄掳走少冲那妖人,厉声道:“少冲呢,是不是被你吸血害死了?”劲运双掌,欲与他拼斗。

来人正是跛李。他被陈功捉住关在小屋里,正巧卞三儿因闯了祸怕叶彪责罚,回屋收拾行装准备逃走。为跛李瞧见,便骗他说放了自己可助他出逃。跛李一松绑,便先杀了卞三儿。

逃出寨才想到《平天下剑谱》掉入江中无关紧要,倒是那首诗关系《武林秘笈》下落,可是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当时既没想到抄录,也无法自行背下来,如今既失,只有逼问看过此诗的人,或许可以把诗想出来。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臭小子和那小姑娘,可是这会儿回去只怕又落入陈功等人之手,便打定主意去藏剑山庄逼问王家的人。恰好途经此处遇见武师彦,想起在藏剑山庄褚夫人给他看过《平天下剑谱》,当即现身向他索取。

武师彦处事一向冷静,只是近几日迭逢伤心之事,心神已乱,见他神情似已害死少冲,当下愤然道:“妖人为祸世间,本将军要为民除害。”手中铁枪向前一横。

跛李冷笑一声道:“老不死的自己找死,又能怪谁?”鬼头杖向武师彦点落。

武师彦虽已年迈,但手中枪法从未搁下,反而愈老弥辣。招招苍劲有力,精妙绝伦。

跛李不禁赞道:“好俊的枪法!”

武师彦识出跛李使的是少林伏魔杖法,本来应走刚烈的路子,但觉他招势绵柔阴辣,身形飘忽,斗了一会儿,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攻势。

武师彦惯于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与人单打独斗,终究不敌武林好手,何况这跛李本来就功夫不弱,如何是他对手?三十招后武师彦已不能招架,只得苦苦支撑,指望千夫长率兵回来。

跛李道:“老不死的,还是说出来吧,若惹得佛爷动气打你个骨断筋折,你再说出来岂不亏了?”

武师彦道:“呸!我就是说出来你也不信,何必白费工夫?”

话才毕,忽然跛李欺身而上,手爪探出,已将武师彦咽喉抓住,顿时鲜血自指间流出。

武师彦暗道:“完了!”眼一闭,引颈就死。却觉他指力突止,听他说道:“老不死的,佛爷随时可要了你的命!”

便在这时,忽听武名扬的声音叫道:“太公,你在哪里?”睁眼一看,只见武名扬离此仅有七八丈,但因草蒿所挡,一时看不见武师彦。他心中暗道:“不好!”只一念间,便听跛李叫道:“你太公在这儿!”

武名扬闻声快步奔近,武师彦忙道:“名扬,快走,不要过来!”

武名扬见有人要杀太公,吓得止步不动,叫道:“你快放了太公!他,他是朝廷命官,……”惊慌之下,不由得结巴起来。

只听跛李道:“什么朝廷命官?如此老朽,行将就木,连我都打不过,还剿什么匪,杀什么敌?”

武师彦闻言,顷刻间万念俱灰,仰天大叫道:“我真的老了么?我真的老了么?……”

跛李见他意欲挣脱,手一用劲,道:“老不死的,只要你说出来,还有几年好活,否则佛爷将你祖孙俩……”他话未毕,发觉手中的武师彦没了动静。一看武师彦眼皮上翻,瞳孔放大,已是气绝,不禁一呆。他其实并不想就此杀了武师彦,适才也不知怎么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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