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携带随从出了下邳,依照刘备行程揣度,终于在郯县之东、羽山之西的武强聚与刘备汇合。

孙乾饮了茶水,前前后后将下邳之行细情向刘备讲述。

“陈宫对我尚有防备之心,至于元龙,会另有计较吧?”听了孙乾说的细节,刘备有了模糊的判断。

看着眼前的残垣颓壁,远处的狐兔藏头落脚躲避着大军,沟壑间野狗旁若无人的啃啮着死人尸骨。

“现在料想不差吕布已经遣人护送家小出城了,益德率众前往郯县等候,届时拘了来众,不可放走一人,而后转军下邳,与我汇合。”

刘备眼神悠远,语气坚定,“伯达、简之今夜率领精骑与我南下云长处,子仲、子芳、宪和、公祐同与益德守护粮草家小。小心从事,不得有误。”

“兄长,吕布军中多悍勇亡命之辈,下邳城中兵卒如今虽不多,但兄长计策一旦事成,咱们的兵马也被流民百姓所阻,恐怕一时难以扼制,下邳城外两座大营不是虚设,若彼众趁机取乱,难以弹压,如何是好?”张飞精目含光,沉声如鼓。

“只要治住吕布和城中兵马,我料城外诸将无能为也!”刘备沉吟片刻,“妥当期间,待拘束住吕布来此兵卒后,益德率领军兵急速扑向下邳以作支援,子芳所部督后缓行,等我消息。”

夜幕时分,刘备率领吕由、钟离皋并二十精骑,一人双骑犹如黑夜独狼一般沿沭水直奔良成。马歇人不歇,一夜急奔一百余里,终于在即将破晓之时赶至良乡治下沭阴里。

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沭水自北往南注入泗水,在良乡之东随地势折转。沭阴里正是位于沭水南侧洼地,荒草丛生莽榛遍地,如今乱世,却是掩埋无主尸身的坟葬岗,虽然距离良乡城不足二十里,除了不良人,平时少有人来。

“现在城中兵马有多少?”刘备坐于乱石之间,身盈九尺魁梧壮硕的关羽正在半蹲着帮他松散腿部筋骨。连夜急奔百余里,双腿还是有些酸胀。

“有魏续部千余人、许耽部三千丹阳兵、吕布精锐扈从张弘部数百加上各城门兵马千余人,如今城中共有五千余众。”关羽微眯双目,精细的盘点吕布布置在下邳城中的军力。

“葛峄山和义津亭大营呢?”

“葛峄山有郝萌部两千、丹阳兵两千,义津亭有高顺部八百及新编溃卒三四千人,余者皆随张辽在夏丘、僮国一线。”关羽面庞微阔,三尺长的须髯随着关羽一张一合的下颌不停地抖动。

“汇聚的流民百姓呢?”

“有五六万之众,此时分成数百股,散布城周五十里内偏僻处。”

“家眷们可有出城?”刘备继续问道。

“日前有一百人将护送出城,想来后日可到郯县。”

“好,这下便可无所顾忌了。表送吕布为徐州牧的函文呢?”

“公祐先生前日出城时,吕布便派快马送出了,我让子渊快骑去追了,想来明日当有回信。”

“好,明日可让各部流民百姓徐徐靠近下邳城,不可引起城中注意,人定时分扑向城池,待城中内举打开城门,便一拥而入,你先率部控制四门,隔绝内外,此其一;”

“其二,要让各部流民百姓及时到达所定位置,占据道路,多树屏障,不可使吕布入军坊与城中兵马汇合,也不能让城中各部兵马聚合;”

“其三,你与我率众共围官署,制伏吕布陈宫二人,这是块硬骨头,还需云长死力搏杀。”

“兄长放心,明日关某必定亲手斩了吕布方能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关羽脸色一变,语含愤愤,目露杀机。

“不可,吕布尚有用处,不宜斩杀,能生擒最好。”刘备止住关羽。

“弟谨遵兄长吩咐。”关羽依旧怒容满面,但还是把刘备的话听了进去。

“云长谨记,明日动作只有一个字需牢记心头,那就是:快。”刘备叮嘱道。

次日午时,天气清爽微风习习。城中炊烟袅袅,城外行人匆匆,或有骑士纵马狂奔,或有商贾载货官道。偶尔不远不近的荒野田间,数十数百衣不蔽体的流民或者埋锅造饭,或者迤逦南行。

城墙上值守的兵士操着并州口音,“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流民呀?”

“有什么奇怪的,今天你看有几波流民了?这年头人命不如狗,哪里能活命就到哪里去,咱们不也是从雁门到了这儿?!”旁边一名年长的兵卒随口应答者。

“这倒也是哈,咱们老家到这儿可不近呐!”操着并州口音的兵卒似乎有些想家了。

“陈瞎子,你和严老六说啥呢,该吃饭了,黍粥加咸菜,再晚就没了。”不远处一名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在招呼着这边。

“柴狗子,老子这只眼睛是打濮阳时被射瞎的,那是有功的,哪像你干吃不胖饿死鬼托生的,每次打仗净他娘的哨边儿溜。”

他们都是军中老弱或有伤疾从战兵中退下来的,如今值守城池,不用再上阵搏杀,一日两餐不缺,倒也轻松。时间长了,彼此都熟悉,拿对方短弱处开玩笑是常有的事。

陈瞎子笑骂着和严老六弃了枪矛在地,走向城下。只是陈瞎子心头隐隐约约总觉得不太对劲,但也说不大清楚哪里不对劲。

荒鸡时分,下邳东城白门楼,城头星星点点的火把柴堆随风摇曳,火的光只能照亮近处数十步,远一点的地方则是黢黑一片,难辨寸丁。城头兵丁瞌睡连连,蜷缩在城垛下。

此时城内侧闾坊暗处数十名布衣兵士,手执去了枪杆的矛刃,屏息凝神,只待一声令下。

城外咿咿呀呀十数车辆缓缓靠近城门。

城楼上的小校听到声响,揉了揉惺忪睡眼,开口询问道,“来者何人?”

“张将军,小的黄冕,刚运了粮食回来,日前和李将军打过招呼,烦请张将军开城放行,通融一下。”黄冕说着,从腰间解下半袋金饼,隔着护城河、羊马墙抛到了城门下。

城上小校听到“啪嗒”一声,分量不轻,便笑呵呵的说道,“黄先生稍后。”说着便下令放下吊桥,走下城池。

片刻,城门小校从半开的城门闪了出来,捡起地上金饼掂了掂,“黄先生发财呀!”

“哪里哪里,还不是得将军照料,这是关传请将军查验。”黄冕掏出关传递给眼前小校。

“例行之事,黄先生稍待片刻!”城门小校看了看关传,挥手让身后几名兵士上前查看车载货物。

黄冕则在一旁与城门小校闲谈,待看到城内暗处俟伏的众人潜上城墙,便悄悄从身后拿出了一柄短剑,说了一句,“张将军勿怪”,一剑割断了城门小校的脖颈。

身后众侍从早有准备,见黄冕动手,眨眼之间便刺死了眼前数名查验兵士。悄无声息,干净利索。

待城上兵卒在城头摇晃火把发出讯号,俟伏在百步开外的刘备对驻马身旁的关羽说道,“云长急速入城,控制四门。”

关羽闻声打马率众急扑城门,片刻后刘备有吕由、钟离皋护持,指挥一众流民百姓入城。

此时,纷纷乱乱吵吵嚷嚷,嘈杂的动静确实难以再掩盖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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