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人以后会成为哪一种?”
老衙役的皱纹似乎有点太多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凶巴巴的,可上面说的每个字,语气都是温和平坦。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吃力地从竹椅上半坐起身,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范诗鸢。
范诗鸢坐如磐石,丝毫不回避老人的目光。
“范叔,诗鸢的先生自小便教我,一是一,二是二,不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没错,那好心劝阻的老衙役,有着与范知府相同的姓氏,也许正是如此,他才不愿眼睁睁看着这个新上任不久的后生步了前人悲绝的后尘。
“当日在堂上,我确实心生退意,也确实自知自身渺小。可是人便会犯错,是人便会有惧意,在退堂之后,我看了无数遍那凶犯给出的名单,心生不忍。”
范诗鸢顿了顿,似在回忆。
“而当我想再次确认这份名单的真实性,并且进一步询问其内幕时,却发现了活活撞墙而死的凶犯。”
没错,在当日陈怡走后,白鱼便撞墙而死。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而八品武夫的拼死一搏,可就不止血溅三丈了。那惨死的场景让刚喝完一杯小酒的狱卒一下子便醒过来了,直接就把中午吃过的饭呕了出来,事后旁人问及此事,他也是一阵恶寒,倍感反胃。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片更大的湖海。”
范诗鸢自己也没注意到,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小拇指在不自主地颤动。实际上,他心中也始终惶惶不安,那日在人前脸色骤变,不是没有原因的。
“范叔,你没有孩子,可能不懂那些感受,可我这些天见过了太多丢失孩子的父母,包括被卷入其中受苦的孩子。”
范诗鸢强压住心中的恐惧与怒火,站了起来。
“那些父母大多现在都已认命,为什么?”
被称为范叔,在堂上干了十几年的老衙役两眼紧紧地盯着这个和周遭人性子不符的读书人。
“因为他们报过官,找过人,跋山涉水过,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范叔,你那天和我说的那句话我记着了,我也很清楚你的意思,可是,这么多年了,总得有人做些什么吧?你告诉了我前前任知府的下场,可他难道不比你,比我,更为勇敢吗?我是懦弱的,我现在路过那座大宅还会发抖,但我依旧想尽力让自己勇敢些,让自己再多收集一些证据和资料,让自己能......”
“能什么?”
老衙役冷冷接过了范诗鸢的话尾。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头上帽子随时都可能不保的毛头小子?”
“你知道他是谁吗?老子没读过书,但是我知道,蜉蝣之力,怎能撼大树?”
像是光靠嘴上说的还不够,老衙役紧紧地握紧了拳头,让他脸上的皱纹更加多了。
“更何况,你连一只蜉蝣都算不上,在那日歹人给出的那个玉牌面前,你算什么?”
二人都在压制情绪,哪怕是愤怒的老衙役,声音也控制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范围内,在庭院外,只能听到阵阵萧瑟的秋风拂过游云。
“那个玉牌,你见过几次了?”
无人应答......
许久后,老衙役长叹一口气。
这场交谈,注定是二人的不欢而散。
后面二人也聊了很多,老衙役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本心,还是告诉了范诗鸢一些以前他未曾听闻的内幕,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但是范诗鸢还是没有选择走老衙役给他指明的阳关大道,他在老衙役的怒目下走出了庭院。
在去往第十九家访问之前,范诗鸢丢下了一句话。
“你比我还懦弱,当然,我能理解你,没有勇敢的理由。”
“那就继续保持你的懦弱接着当个旁观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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