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叔微微出神,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品味着女孩话语中的豪言壮语,好一会儿才放下了手里的那杯威士忌,边说边拿了张酒单摊开,“有出息了,喝点吧,看看,喝点什么?”

宋念伸手接过,看了看,“回忆萦香,不去看,辜负,玫瑰超甜,莓果十分,玻璃玛瑙,倒吊人,隐士,正主,黑咖,清新地,愚者,春山烂漫,他,和她……”

酒单好怪啊!

宋念递给楚风铃,女孩看了看,就摊在了吧台上,“这些等会儿,先给我俩弄杯特调尝尝呗!我记得你不调酒的……”

时光侵染了多年,也许唯一的不变就是在变化!

廖叔往上挽了挽袖子,没说什么,转过头思索了一会儿,去柜子里精挑了几种酒出来,金酒,白朗姆,雪碧,伏特加,薄荷糖浆,君度,伏特加,半个柠檬,薄荷叶……

不大会儿,冰块浮动的两杯就见了诱人模样,一杯泛着瑰丽的蓝光,杯子中间横了小半个青柠,杯口还有叶清爽好闻的薄荷,另一杯一开始杯底黯淡如锈红,上杯澄澈如清水,不过下层的颜色不断向上层蔓延,颜色也在不断渲染中,杯口还有不断蹦开的小气泡……

一杯,蓝色幻境,给了楚风铃。一杯,锈蚀,给了宋念。

宋念道了声谢,楚风铃已经迫不及待的尝了口,辣的伸着个舌头用手扇风,烈!

宋念也浅尝了一下,吸管直达杯底,浓郁的石榴味,强烈的酸酸甜甜,又用嘴尝了一口有着淡淡红色犹如丝线浮动的杯口,酒精味很重,嘴里像跑火车,石榴味不显著,到这,明白了,两杯烈酒!

楚风铃本来在嚼着她杯里的青柠,被酸的龇牙咧嘴的,探过头,看了眼宋念,又看了一眼酒,浓重的红色以为很甜,大口尝了一口,脸被辣的瞬间红润,靠在宋念肩上皱着个鼻子生闷气,似是在埋怨宋念不提醒她。

“廖叔,这酒馆还不上人啊?”

廖叔喝了口酒,轻悠悠地说道,“不急的,人没来,说明还没到时候。”

三人闲聊着天,两人偶尔轻尝口酒,半个小时后,三三两两地行人推门而进,有些点单,有些特调,电子屏幕上开始放起了伴奏,有人弹着吉他,众人聊着天,诉说着趣事,酒馆里多着吵闹和欢笑……

宋念和楚风铃仍坐在吧台,楚风铃嘟囔着,“不念旧容,不念旧容。哎,廖叔,这个店名用了好几年了吧?什么时候改的?我记得你不是要叫仍旧思梁吗?”

廖叔沉默了会儿,喝了口酒,又倒了一些,“这个店名用了有三年了,人都变了,不就是不念旧容呗,以前的仍旧思梁,你好北方,不好南方,都,翻篇了!”

女孩不知是酒精上了头,还是知道某些动人的心弦,“仍旧思梁,你好北方,不好南方,不念旧容,思北念南,变了,又好像没变!”

“你还是没忘了她吗?”

廖叔没有回答,倒了大半杯酒立马坐到了一旁离得远远地,自顾自地喝着,那样子,像是在躲避某些问题的答案,终究不信某些故事的结尾。

楚风铃气鼓鼓地,“你看你,一提她就跑,没出息……”又偏头看向宋念,饶有兴趣,“想听故事吗?不刀人的甜蜜故事哦!”

宋念看着脸色稀奇古怪的女孩心想,鬼才信,该死的,不是在听故事,就是在看悲剧,怎么这么多不如意,扬起一张带有微笑的脸庞,轻启嘴唇,“可以不听吗?”

女孩斩钉截铁,“不行!”

“那你还问我干吗?”

“征求下你意见,客气一下,现在客气过了,开始讲故事。”

宋念摩挲着下巴和嘴唇,另一只手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楚风铃清了清嗓子,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撇了某人一眼,压低声音,缓缓开口,“故事不长,也不难讲,但是有人这么多年仍旧没释怀。那年我十二,也就是遇见你的前两年,我一直调皮捣蛋,胆大妄为你是见过的,那时候我们家经常搬迁,有次就搬到了我们之前走过的小路附近,就是我们先前路过的为数不多的人家那里,直到现在稳定的小别墅,但是也没住多久,就去了国外的他乡……”

楚风铃抿了一口酒,慢慢咽下,品味的思索,接着又说道,“在这里短住的那段时间,我记得那是个夏天,见到了他们,那时候他们也刚从家乡赶来,大包小包的行李扛在肩,穿着短袖流着大汗,还有吉他小鼓堆在脚边……人人都想去远方闯闯,毕竟大城市嘛机会多点,更何况是两个怀抱着梦想的小年轻呢,出来开了眼界看了繁华都市知道外边的天空广袤了以后就很难再回去了,唉,聊多了,这酒真烈,有点上头了。”

宋念拍了拍她后背,“没事的,故事动人,时间许可,黑夜还在被窝,慢慢讲,毕竟,我们听的也是两个人的许久吧!”

“一会我要是喝多了抱我!”

“放心吧,就算睡大街也挤在一块儿。”

“呸呸呸,谁要,跟你睡大街!”

“我接着讲,我们住在一块,两间房子都是租的离的不远,外出时常碰在一起,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爸妈工作忙,我就会去找他们蹭饭,廖婶,就这样叫她吧,廖婶做的一手好菜,应该是从小就会煎炒烹炸吃过苦能独立的人,适合过日子,廖叔只会倒小半杯低廉的散酒等着开饭,我呢,只会搅拌个鸡蛋。起先一切都好,开心时的节奏鼓点,将晚未晚时的跳动琴弦,一间小房子里加个彩球灯活脱脱像是个小型的音乐会,他们俩在酒吧都找到了份工作,日子过的也是甜蜜的平常,努力着想在这个城市站住脚,拥有些话语权,一个吉他卖唱,一个把自己藏了起来调起了酒,两人挣的工资也算说的过去,每到月末还互相攀比谁挣的多一点呢!后来,就像成语中繁花必衰,物极必反的那样,一个呢,已经适应了这份生活,想继续,一个呢,不甘心就此平凡。那时候,我还不懂,如今明白了,原来梁女士是那样的要强,独立和自我,她并没有被世俗污染和束缚,只是对男人安逸的姿态有些失望了,她没想到的是,少年心气来的快,去的也如此之快,一夜之间,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激化,理想的样子也越来越远……”

宋念点了支烟,烟雾随意弥漫,飘散,像是抓不住的答案。楚风铃沉吟了起来,嘴巴抵着杯口,偶尔倾斜间,沾着小口的宝蓝。两人就这样突然慢了下来,默不作声,跟后背的喧闹和欢笑声格格不入起来。

廖叔呢?也看着大屏幕下跳动的吉他音弦发起呆儿,不知在脑海沉浮几个画面,关于她?还是当年?他曾教笨拙的她学吉他,她曾教笨拙的他打鼓,鼓仍在,吉他好久没动了!

楚风铃从宋念手里顺过烟,手指点点抖掉已经寂灭地烟灰,抽了一口,嘴巴喏喏,一丝一缕的宣泄。楚风铃胳膊顶着吧台,一只手捂着半张脸。

宋念靠了靠她,向耳朵后拨弄着遮盖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又悄悄移了移她的酒杯靠近自己。

“那是一个小雨连绵的上午,廖叔没在家,我去她家里的时候正好撞见她离开,大门敞开着,我站在门外,梁女士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张有人怀抱吉他的照片撕心裂肺的哭着,我躲在楼道上没敢打扰,最后只看见她留了张书信,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远。”

“当时我死死地拽住她的衣角,我大声地问啊,你不等廖叔了吗?你不要廖叔了吗?她回我,我们又没吵架,又不是见不到了,什么等不等的,要不要的,风铃啊,你长大了,你要记得,喜欢两字,不如合适!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因为一个臭男人伤心喽!值,又不好的。”

“你等我,我去找廖叔,我让他给你道歉,我让他哄你……”

“不了,风铃,我们俩个,谁都没错,我要去赶飞机了,再不走要晚点了。”

“最后的最后,我看着她背负着那个小小的包袱下楼,走远,像是要出门散散心旅行一样,她真的好会骗人啊,这么多年,看了廖叔的样子,就知道没回来过。之后,我就手忙脚乱的下楼赶去了酒吧,去找了廖叔,廖叔只是轻说了声,她和我说过了,我知道了。我哭着埋怨他就是个懦夫,礼貌的送一程或者做个拦下飞机的壮举都不敢,怪不得廖婶会离开……他嘴角微微上扬,有些疯狂,一副压抑的愤怒模样,最后,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呈现着从未有过的虚弱和无力,眼里的神采不能再黯,淡淡地说了句,我还要挣钱呢!我气愤的推门跑远,之后也很少去见他。直到离开前,我去看了看他,一切都好,就是显老了!我们俩在天台吹着凉风喝了四罐啤酒,聊东聊西,唯独都很有默契的没提起离去的牵挂之人,他说,过两年,等挣了钱,我要接手个酒吧,名字就叫,仍旧思梁!那时,我默默地转头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之后,我就走了,他祝我一帆风顺学业有成,我祝他青云直上挣大钱!”

楚风铃讲完故事终于撑不住为数不多的清醒了,大着舌头说着醉醺醺的话,“哎,你说,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交通这么便利,飞机能抵达世界的每一个尽头,一张票就可以翻山越海,驰骋在万米湛蓝,为什么有些人却再也没有一点儿消息了呢?为什么?为什……”

宋念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把她抱紧了,她的柔软自然地适应着他的曲折,喘着酒气儿舒服地靠在男人身上。

这边的吵闹没有引起饮酒叙情之人的注意,毕竟是酒吧,欢闹,喧嚣,沉沦,还是出囧都是平常,有人想醉,有人微醺,有人谈天说地,有人商量婚嫁,有人告别,有人不配……

有人在沙漠想看海,有人在机场等船,当乌云住进身体,当天气变成大霾,总有一点接壤,是你向往生的底线!

爱这个字,本就是童话故事里永不熄灭的篝火团,现实中,只是陪伴替代,成就最长情最梦幻最理想的灵魂契合!

廖叔走了过来,看了眼楚风铃,对着宋念问了句,“小姑娘的故事讲完了?”

宋念尴尬地笑了笑,毕竟面前的人是故事里的正主,“对,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你陈年的往事,我,怕她,又不敢让她住嘴。”

“怕老婆好啊,当时我俩要是不那么要强执拗,要是我当初怕一点儿老婆的话,她也就不会离开了,现在想想,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失去才知拥有,离开才懂珍重!”接着又郑重看向宋念,伸长手来捏了捏他肩膀,下手不轻,“风铃我看大过一段,算是我半个闺女,我看好你,也信任她,你们要好好地,好好地走下去!结婚的时候我这有满柜子的酒……”

宋念点头感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轻扣在吧台,“多谢了,廖叔,我们走了。”

“好,这一百,我就收下了,当做结婚出酒的钱!”

宋念端起了楚风铃的那还剩半杯的蓝色,廖叔心照不宣地举起了手中的威士忌,此时的两人端庄比直,面色虔诚,像是西方的某些老绅士,在随着玻璃的清脆碰撞中叮的一声,然后是咕咚咕咚,一饮的而尽!

宋念公主抱似的抱着她出门,转过身的时候,宋念不知道的是楚风铃伸出手掌还向后背之人招了招手,灯光明显的话,能看到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狐黠,老套路了,小丫头,我知道的!

宋念出门以后走了没多远,楚风铃就挣扎着跳了下来,晃晃荡荡。宋念刚缓了口气,想着终于能走几步路了,楚风铃就让她蹲下,得,抱着又换成了背的。

星星相伴的偏僻沥青路上,男孩稳稳的背着个喝酒的少女,脚步慢慢但坚坚!背上的女孩子清醒或是醉话已经分不清了,“宋念,你知道吗?多年前离开的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想离开,因为那时候我有了一个眼里全是我的男孩子,我不知何时何地回来,也不知以后他的心里还有没有我呢?搬了那么多次家,住过很多种不同的房子,都没有小巷里伴着那青砖瓦房三十多天带来的惬意和心安!那时候太年少,我不能作为,如今,我长大了,你也长大了……”

“后天去见你爸妈吧,明天我们好好准备一下!”

背上的女孩咯咯的笑,像是得逞了某种鬼计的漂亮女巫那样,“好啊!”

不念旧容的酒吧内部,顾客还是没有睡意,依旧在喧嚣狂欢,消耗着短暂地自由的黑夜,但也先少有新人推门来了,吧台偶尔要酒,十几张小桌子,十几个独立的小板凳上也都没有空着,有人拥抱着,有人窃窃私语,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叙事……

老板将威士忌放回柜子原位置,拿过先前宋念喝过的那杯“锈蚀”,还剩下的三分之二已通体一色,最开始的杯底黯淡如锈红,上杯澄澈如清水早已不见,上层的领地已被下层蔓延蚀掉,此时的锈蚀才算是锈蚀,也是她最拿手的一杯酒,她总是从他开始弹吉他就调一杯搁在角落,每次他捧杯来坐坐,都能尝到是一杯却又不同的层次,一直到晚上收工,最后的一口,也是浑然一色的那杯锈蚀!

老板一边说着还是小,不懂喝酒,一边咕嘟咕嘟的喝下一半,先前杯底浓重的石榴味已分散开,其中的酒体维持着十分比例的平衡均匀,高浓度的酒精味被压下,所以多余出的那点儿石榴的水果味只能淡淡地,先酸后甜!他摇晃了一下,倒出了一点在先前的威士忌杯子里,倾斜着杯壁,小口抿着,嘴中自言自语连成句,“你那天走后,酒吧里只有我一个人,吉他放在手边,坐在台阶上发呆了好久……

“傍晚,我请了病假锁上门往家里赶,这本来是我们该上班的时候啊,却不再同行了。家里的门敞开着,我站在门口发了好大会呆儿,平常这是你做晚饭在厨房忙碌的点的,都不见了。”

“在桌子上,我看到了一封书信,纸张上满满的一丝不苟的文字,还有一张我们在老家小河边咧着大嘴弹着吉他的照片,家里的东西你什么也没动,我们来时的物品你一样也没带,你对我很失望了吧?我也想做那个能拦住飞机起飞,勇敢追爱的傻瓜!可是,我不能了,你昨天晚上轻轻地说,我要去北国看看,我在南都待地太久了!我就知道我拦不住你了,那样的不动声色,认真,没有荡起一丝波澜,倔强的脸,这么些年只出现过两次,每次,你都赢了!我都没拗过你!我说,我知道了!我说,谢谢你!”

“之后的半个月,我把自己困在屋里,反复翻动着那张纸,跟着那些文字比比画画,从未觉得那些偏旁部首那么地刺入人心,哭泣,做梦,喝着大瓶里剩余的便散,醉醉醒醒,我明白,我明白,我错了,以后再没有人如你般包容我的一切!往后地日子里平淡地没有一点波澜,像不再有海涛拍岸被阳光晒穿的干瘪贝壳那样,晚上吉他卖唱,白天跑跑兼职攒钱,两年半,从前老板手里接手了这家酒馆,去了一趟XZ,回来装修,开张,一直到现在,仍旧思梁,你好北方,不好南方,到如今的不念旧容,这么多年,它一直在这,我一直陪着。这样重复着的一天,没有打探一点儿过你的消息,过的怎样了?是不是成了自己的避风港啊?”

“信纸的结尾我还记得,蓝色环境陪伴过带走攻击性的锈蚀,已经很好了。我们都没有错,也不是不爱了,也许你松松口,说句玩笑似的掩盖过,可是,你我都太犟了,也太无可奈何,毕竟不服输的样子是我们相爱的开始啊!祝你平安,我会在北国的菩萨庙里为你祈祷,一切顺顺利利地!勿念。”

最后的一口锈蚀喝完,老板手掌撑着下巴发着呆儿,一直到传来一句,“老板结账了!”

“哎,好的,好的,回忆萦香春山浪漫是吧?七十四元。”

“老板喝多了吗?倒是好久没看你喝这么多了!”

“想起个人,多贪了点儿。”

熟人翻动了会儿钱包用手指抵了抵吧台,“钱放在吧台上了哈,回见!”

“你走好,回见……”

黑夜,总是连绵着数不尽的故事达到黎明的彼岸!被称为美其名曰年纪的树枝上多是躲不掉的离合悲欢的花瓣。我们啊,都在慢慢长大,变老,和放空,唯一亘古不变的,只能与岁月并肩,反而常在……

3月13日,楚风铃和宋念去了商场和超市,一天被平均分割开,试了半天衣服,挑选了半天礼物。

3月14日,天晴,无雨,无雾,畅通无阻,目之观者很远。七点二十三分的闹钟一响,宋念和楚风铃就强撑着起了来,男孩去洗脸,刷牙,刮胡子,穿上女孩折叠整齐在床尾的正装打着领结,镜子前发了好会呆儿。女孩忙着化妆,打理头发,穿搭衣服,最后垮了个好看的包包。

一直到八点四十一分一切收拾妥当出门买礼物。妆容精致的女孩踩着黑色的高跟鞋,蛇蝎地美人一样,头发弯弯自由散下山肩。风度翩翩地男孩干净利落,眼神炯炯发着光亮,黑色西装一扣衣角随意悠闲。

宋念还是略显急促,“你和你爸妈说过了,我们今天过去?”

楚风铃握握他的手,表示安心,“放心了,都说过了,中午的家宴。”

“好的。”宋念又看了看左右手提满的礼物,“这些不少吧?”

“烟,酒,牛奶,茶叶,果篮,礼盒差不多了,放后备箱吧。”

“要不要再买点?”

“够了的,真的!你是去看家,又不是扶贫!”女孩停顿了下又说,“一会儿经过前边花店的时候,停一下,我给妈妈买一束花,她喜欢郁金香,你送她,她肯定开心的!”

“行。”

小红停在路边,楚风铃下车去跟花店老板笑嘻嘻的打招呼,宋念仔仔细细的看着,一扇车窗外女孩笑靥绽放在五彩缤纷地花海,少女微微掀起的薄纱裙摆仿佛夏天开了篇,另一扇车窗外,车来车去,人来人往,关我屁事!

宋念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搂过女孩,对着老板说了句,“加束花。”

一束鲜艳的郁金香,深深的粉红色花骨朵儿热烈的绽放,挺拔翠绿的秸秆,婉转直上的似某些美妙弧度的叶片,简单却又不失高贵,用黑色纸张仔细包装成花筒模样,并钉上了张卡片。一大束风铃草,混搭,选了白色,浓紫,淡粉三种颜色,还夹进了一朵深红色的玫瑰花,老板用复古的旧牛皮纸英文报熟练的包裹,将丝线缠绕了个蝴蝶结。

楚风铃怀抱着两束花,把脸颊都掩去了,粉红深深,风铃多彩。

宋念专心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花店啊,当年的路啊,当年的519号的小别墅,变了……

不喜欢一个不喜欢的人很简单,似春风托起棉絮。喜欢一个喜欢的人很难,如万军丛中血路!

车到达目的地,此时的519号人家大变了模样,朱红色的狮子头大门大敞开,外围的院墙进行了重新修缮,原本疯长的枝丫藤条只在墙头上留下了小部分装点,稀稀疏疏。别墅也使用了油漆重新粉饰,二楼的露台撑着把太阳伞,边沿处摆满了绿植盆栽,院落内有些安静,依稀能听到有小鸟煽动着翅膀叽叽喳喳。从冷清到热闹,从荒凉到温暖,从以前到现在,从不幸到幸运……

院落的男主人楚归年,女主人唐婉,小主人,楚风铃。

“走啊,停门口,下车。”听到楚风铃的话宋念才手忙脚乱的打开车门下车,大门口也一快一慢的闪出了两人。楚风铃的头从两束花中探出来,把郁金香递给了宋念,一位有着跟女孩一样桃花眸子地中年妇人快步走上前,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和韵味,伸出两指扯起女孩白皙脸庞的一点儿,嘴里大声训斥道,“臭丫头,疯跑回国,又消失那么久,要不是还发消息我以为你被卖了呢,还知道回来?”

“妈!给点面子!”楚风铃晃了晃脑袋,挣脱开后慌忙往宋念身后躲,风铃的花瓣摇摇晃晃飘下了几点儿。楚风铃推着宋念,宋念身体有些不受控的向前,一手将郁金香送出,嘴里有些紧张的语气,“阿姨你好,我是宋念,是风铃的男朋友!”

中年妇人接过花,满脸笑意,“你好啊,小念,我听那臭丫头在国外的时候成天嘟囔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一见面,果然挺帅的!”

身后来人轻轻搂过她,“你看你,一见面你俩就掐架,不是你前两天听闺女回来高兴的时候了,小伙子不错,是挺帅的,但还是比我差点!”

宋念温和地笑了笑,“叔叔好!”

中年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楚风铃看到有了靠山,赶忙扑进男人的怀抱,抱怨着,“老爸,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妈打我~”

男人伸出手掌宠溺的拍了拍女孩脑袋,“这么久没回来,在外面疯跑,该!”接着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找我也没用,她也能欺负我!”

中年妇人一摆手,“行了吧,你俩,先让小念进门。”

“对对对。”

“我去后备箱拿东西。”

“我来帮忙。”楚风铃将手中的花给了男人,跟着宋念帮忙把礼物拿下,两人的四手满满。

唐婉和楚归年伸手想去分担一些,楚风铃跟宋念反复推脱,撕扯了几下,走过大门,院落里井然有序,地上铺了几条石头小道,土地部分植满了草皮和微微露出绿芽的花卉,迎着太阳的地方还有一颗上了年龄的歪脖子枣树,树底下有个石桌和几个小木板凳……

四人进了屋,装饰也是很好的,简约大方,空间都被合理的利用和挤满物品,多而杂,一点一线间,却都精心收拾过,让人感觉到被填满东西的安全感。

宋念和楚风铃放下礼品,女孩说了句我去看看我房间,还没等宋念反应过来,疯丫头就不由分说的拽着宋念奔上了二楼的房间,房门上贴着纸张鲜艳的对联和一幅印有白雪城堡四个大字的挂画。

推开门那刻,便是映入眼帘的各种海报,一个不大的书架上塞满了漫画书,唱片和小说,一个不大的软床上有着折叠整齐的被子,带有卡通头像的抱枕和一个胖胖的玩偶熊,一个不大的黄木桌上摆满了各种物品小玩意儿,白陶瓷的兔子储蓄罐和黄色的可达鸭伫立在两侧,像是守护着这个小小王国的战士,一个不大的白色衣橱慵懒的靠在墙上,太阳光可以映照很久的显眼地方,有一个不大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一大捆已经风干残破的多色的不知名的花束,宋念环顾打量完四周,唯独多盯了它几眼……

楚风铃松开宋念猛地往床上一趴,呈着个大字形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轻嗅了嗅,宋念安静地靠在床边坐下,没有打扰,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翻了个身起来,翻动着自己垮着的包包,抽出了一张中行的银行卡,递给了宋念,轻声开口,“卡里有三十八万七千三百,你拿着,娶我的钱有了,一会面对我爸妈的时候不至于没底气!”

宋念将她的手推回去,“那怎么行,这是你的,而且,你那来的这么多钱?”

女孩轻轻一笑,露出很了不得的神情,“我在国外挣的慢慢攒下来的,厉害吧,那帮傻洋鬼子用的是欧元哦,可好骗了……”

宋念揉了揉她脸颊,莫名的很心疼,这样的笑容是坚强,也令人悲伤,这么大一笔财富怎么可能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容易,伸手将她的那张银行卡塞进口袋,女孩几次想抽出,都被他按下,宋念郑重开口,“我兜里有的,不多,虽然不会那么富裕,但还不至于拿你的钱,有用的时候我会拿的,你先保管着,听话,嗯?”

楚风铃知道面前人的倔强,拗不过,也就不在勉强,抓了抓眼睛,拂了拂头发,会心一笑,灿烂脸庞,“那我们下楼吃饭吧,走,我都饿了,我爸妈做的菜一绝……”

两人走到楼下的时候,唐婉正从厨房里陆陆续续的往客厅中央的橘黄色的圆木桌子上端菜,宋念赶忙去帮忙,被楚归年拉下,摆摆手,示意不用,随着最后一道红烧鲤鱼被楚风铃端上桌,众人也纷纷落座。

铃爸拧开一瓶年份不低的白酒,铃妈在旁边开口,“都是些家常小炒,粗茶淡饭,别嫌弃,小念,能喝酒的吧?不能喝就多夹菜吃,你尝尝阿姨的手艺,别客气,当自己家,你叔叔可是憋了好久今天又有借口我是拦不了喽!”

“怎么会,阿姨,这么丰盛不用尝就知道好吃的。”“能喝一些,我陪叔叔喝点儿。”

“好小子,不会喝酒怎么行的!”接着又分别看向铃妈和楚风铃,“来点不?”“你来不来?”

铃妈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你啊,来一点吧。”

楚风铃指了指宋念,“我喝他杯子的!”

铃爸笑笑,“那可不行,都是有数的,还没开始就想着帮忙挡酒了,你这丫头……”

楚风铃喏了喏嘴,吐了吐舌头,不情愿的递去杯子。

两男人倒了大半杯,楚风铃和铃妈倒了小杯,宋念自觉地起身拿过桌子上的茶叶壶倒水。

满桌子上细细的烟雾袅袅,充斥萦绕着饭菜的香气,茶水的清新和高度的烈酒味道。

美酒佳肴,家人身旁,没有最好,此时,此地,温暖的刚好!

铃妈和楚风铃慢慢喝了小杯后,面色微红,米饭就着菜扒拉了半碗,唐婉不动声色的对着楚风铃使眼色,两人默契的一前一后起身拍拍手去了门外说悄悄话,临走时女孩还拍了拍宋念,宋念明白的点了点头,餐桌上只剩下铃爸和宋念。

“酒量不错啊。”

宋念揉了揉眼睛,有些红脸,“比不上叔叔,我酒量只能算凑活。”

铃爸爽朗一笑,从桌子上拿起烟盒,抽出了两根,宋念伸手接过,从桌子上拿起火机替铃爸点燃。两根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突然沉默,铃爸停顿了会后慢慢开口,“你让她记了那么多年,她都带你来了,我跟她妈妈都商量过了,对你们没什么意见的,毕竟年纪大了,也不好插手太多事,这疯丫头大胆还要强,有什么事多让着点她,你不错的……”铃爸用手胡乱抹了下脸庞,“宋念,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既然她选择你了,我们愿意信任她,也相信你,从今天开始就把她交给你了,未来的路会很长,你记得,女孩子是用来保护的!要少让她伤心和掉眼泪!”

宋念郑重的开口,一字一句,“叔叔,我知道的,我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会努力挣钱养家,给她更好的生活!”

“彩礼什么的我跟你阿姨都不在意,你们手里的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我们俩有自己的积蓄。”

“那怎么行呢……”宋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铃爸摆摆手打断,“我们不在意这些东西,只要你们好好地就行,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少的,我听风铃说了你家的情况,我们家长总是要见一面吧?要确定订婚结婚的日期吧?着急了,唉,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小的什么打算?”

“我回去就跟我奶奶商量,然后准备准备上门提亲,我们双方见个面商议,把结婚证领了,婚事先定下来……”

“行,也不着急,慢慢来吧,你有打算就行,你比同龄人成熟,家里以后要靠你这个男人撑起来!”

“会的!”

“还能喝吗?杯底我干了!”

“能喝,我陪您!”

一个白酒瓶子空了,铃爸又从桌下拽起了一瓶,两个人又倒了大半杯,聊聊天,夹夹菜,话也越来越多,越平常和普通。时间不知觉的在酒精麻痹间流逝,有些事情也在慢慢的发酵成就美好!

下午三点多,阳光减弱的时候,两人被坐在客厅一边沙发上看电视的楚风铃和铃妈从座位上扶到床才算结束,大的管大的,小的管小的,铃爸醉醺醺的搂着还算清醒的宋念说着断续不相连的胡话,“你这个姑爷我满意,你们这些年彼此应该都是不容易的,她的笔记本子上画了好多的你,你不知道,她为你软磨硬泡了我们好久……在国外最开始的那两年很不好过的,她经常吵着离家出走要回来,有些事情实在没办法,幸好你们又遇见了,还放不下彼此,真好,没有给你们分开……”

楚风铃和唐婉费了大劲将搂抱在一块的俩人分开,一个扶着往楼上走,一个扶着往一楼卧室,拐到楼梯口要不见时,一句大声的,“宋念,不可以辜负我女儿!不可以让她受欺负!她娘家是有人的,有好多人……”

一句大声的,“我保证,往后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她!”

唐婉推开房门插嘴,“好了,好了,去躺会,要不要吐……”

楚风铃将宋念的胳膊搭在肩上,“我们上楼,小心点,别摔倒了!”

上楼的二十二级台阶走的并不平坦,楚风铃死命的将摔倒的宋念拉起,摔倒拉起,直到让不省人事的他趴在软软的床上,女孩扶扶额,摩挲着男孩并不宽广的后背,目不转睛的静静看了好久……

两人在这栋小别墅里停留了一周多,一切收拾妥当万般叮咛后,3月22号清晨,告别离开,临走时楚风铃将户口本藏在怀里悄悄顺走了……

在车子行驶出上海范围的时候,回头看看,绣球爬满花衣裳,风铃扎根在心房。宋念想,这个世界上的金碧辉煌高楼大厦繁华无数,年少轻狂志在四方满堂金殿的人层出不穷,现在吗?不争了,不抢了,世界归胜者,女孩归男孩,你归我!没有比这更好,再有出息的事了!

两天后,小红到了乌衣巷当地的小县城,宋念按着楚风铃的话直行,左拐,右转……正午时分,到了一处多是红色的建筑前,两人都没有下车,宋念看着那几个横着的大红字这才知道楚风铃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哪里,民政局!顿时恍然大悟。

“领证去?我没带户口本啊!”

楚风铃笑嘻嘻的拿包,抽出那个悄悄从家里偷出来的黑紫色皮质本子,“我带了!随时可领。”

“你啊!”

女孩眼睛盯着车窗外,看着少少的几对情侣在门口排着队,精致的面容让身边人再三确认,就怕不够完美,不够记挂心中,“我还是没有听廖婶的,爱情又不能当饭吃,爱情怎么不能当饭吃,你我啊,说到底,要爱情,也要面包的……”

宋念掉转了个车头,那是回家的路,“我们回家拿户口本,领证啊!”

女孩笑意盈盈,“好啊!就差娶我了。”

昨夜凌晨三点,女孩遥遥地指了指天空的东南角,“宋念,你看,有颗启明星。”

男孩看了一眼,“不是吧,但确实好亮啊!”

“不是吗?”

“傻子,你以后想干嘛呀?”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想,开个花店!”

“哎,你说风铃花会长的像树一样高吗?”

“什么?”

男孩捏了捏她的脸颊,“没事,我知道了,知道了!”

不经意的一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回答着靠近着的将来……

有一张脸啊,我百看不厌,满眼都是喜欢!山的影子倒映在最小的海里,我赌你的汪洋中有我在呼吸!

有一种期限,人间一万年,楚风铃和宋念!

白玉兰留在原地,风铃花跟随,旅途结束的尽头是绣球开满的春山,巷子里新春的老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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