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棉总厂的萧条摆在面前,即使王平她们不说,陈吉自己也能大约看出个子丑寅卯,如果有好机会,陈吉当然愿意马上就跳出去。不过眼下陈吉顾不到这些,好歹有国棉总厂这么个落脚点,先稳住,当前压倒一切的主要的核心的任务是阳德鹏的调动。回济南团聚,这正是陈吉当初到济南找工作的出发点和目的,初衷和归宿。

陈吉在厂里一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准备去表叔表婶家。

到验配组第一个周末,只能休息周日一天,厂里人称为休小礼拜。如果周六周日两天都可以休息,就叫休大礼拜。

周日一早吃过饭,陈吉穿上最喜欢的一身衣服,在天津劝业场外面的街边摊上买的,绿底白碎花仿绸长袖衬衫,绿色细条绒裙裤,出门沿河边路向西,沿凤凰山路向南到标山南路路口,差不多走了五六百米,到了66路公交站牌。前几天中午到验配组热饭的仇老师带去的色泽金黄、喷香软糯“恁好吃”的烧饼和馅饼,她说是在文化西路省中医旁边买的,坐66路正好可以在那里倒43路到表婶家,可以顺路买几个烧饼和馅饼,不能空手去表婶家。

站牌下有两三个人,伸着脖子向着来车的方向望穿秋水。陈吉加入伸脖子的队伍等着,至少过去了三十多分钟,站牌下攒成的一大撮人都有些不耐烦,66路公交车才姗姗来迟,拦腰印刷着“无人售票车”的字样,白身子配绿底盘,一路散发着浓郁的乡土大葱味。还好从始发站动物园过来不久,车上人算不多,待这一站的人蜂拥而上,差不多正好填满了所有的空位。

车子摇摇晃晃驶过三孔桥、北园大街、国贸大厦、生产路、河套庄,天上、楼房、树木、街道、地面,到处灰蒙蒙,脏且乱,直到少年宫往南,经过大明湖、西门、趵突泉,街道楼房树木逐渐整齐干净色彩鲜活起来。

果然在省中医北大门东邻有个烧饼铺子,门面不小,品种太多,贴着玻璃橱窗打量半天,陈吉选了五仁、麻酱和油酥火烧各两个,果酱、花生酱、红豆沙馅饼各两个。紧东边隔壁是熟食店,陈吉买了两个酱猪蹄和一只烧鸡,都用塑料手提袋提着。

43路又是姗姗来迟,而且在市中心,前面的上车门也塞满了人,陈吉干脆将五毛硬币递给前面挤上去的人,让帮忙代交一下车票,自己小跑到后门,挤上去,也是一丝空隙都没有,又热,窗户全部开着也感觉不到一丝的风,一直站到了省委二宿舍,下车,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表叔家的奶奶不在家,开门的是一个白皙小圆脸个矮的的老太太,应该比表叔家奶奶小不少岁。表婶应声来到门口,小翻领小白扣纯棉布白衬衫,宽松的牛仔裤,手里拿的小铲子上沾着泥土。

陈吉说,“奶奶好,表婶你好。”

“陈吉来啦,报到了吗?”表婶的笑很和蔼,牙齿白白的亮晶晶的。

“报到了,上了一星期的班了,今天小礼拜休息,特意过来看看您。”陈吉说着,将手里装着熟食和烧饼的袋子递给表婶。

“哎,以后来家里不用拿东西,”表婶认真的说,接过袋子递给身边的老太太,抚着陈吉的胳膊,“进来进来。”

陈吉边进屋边问,“上次那个奶奶不在家吗?”

“奶奶上你二叔家去了,这是你外婆。”表婶指着开门的老太太。

陈吉欠身喊,“外婆好!”原来她是表婶的妈妈。

外婆嘴角一直挂着和善的微笑问,“你是谁呀?”

表婶替陈吉说,“祥林老家的侄儿媳妇,哦,不对,”表婶边想着边纠正,“侄儿的女朋友,陈吉。”

“哦,陈吉。”外婆点点头,一头整齐有型的白发纹丝不乱。

表婶在阳台南边的小院种着花花草草,把铲子送回小院,回客厅来,说,“坐下喝水吧。”

陈吉看了看自己双手,“我先洗个手。”自从到济南来,外出一圈,回来必得打香皂洗一洗手,全是乌黑的水。陈吉往洗脸池那里去,听见厨房里噼噼啪啪有人在做饭,探头过去看一下,只见陈妙肚大如箩,怀孕好久了,在炒花生米,陈吉说,“二嫂在忙啊。”

陈妙扭过头,浅浅的笑容像三口百惠,“哦,陈吉来啦。”

“我来帮忙吧。”

“不用不用,就剩个花生米凉拌芹菜,快做好啦。”

吃午饭时表叔回来了,坐到饭桌边,问陈吉,“德鹏在哪里了?”

“还在武汉,想回济南来工作。”这倒不是陈吉反应机灵,马上给表叔出题。表叔知道,陈吉来了,下一步就是阳德鹏调动的事,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陈吉只会实话实说。

“噢。”表叔应了一下。

“吃菜吃菜,猛吃菜,”表婶夹了一大块红烧黄花鱼放到陈吉碗里,又跟表叔说,“你看,这烧饼好吃,陈吉买来的,还有这烧鸡和猪蹄。”

“以后你来,不用买东西。”表叔跟陈吉说。

“就是啊,”表婶跟陈吉说,“你爱吃么?你自己叨着吃。”

“嗯。”陈吉只吃自己近前摆的两三样菜,夹了一筷子酱红软塌塌的蔬菜,搁嘴里,软烂还带点筋道,香香甜甜真好吃,“这是什么菜?”

“油焖茄子,好吃吗?”陈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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