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闹中,1970年的新年来临了,一周的时间在料峭的寒风中悄然过去。

湘西南边陲的大山群落里,闭塞的人们仍然执拗地使用着自己的纪年——农历1969年11月30日。

山脚下,几栋始建于光绪年间的老屋静静地趴卧着。

中午时分,房顶的青瓦上,陆续升起缕缕炊烟,生产队出集体工的劳力们陆续回家了,必须抓紧吃几口热饭,才有力气对付接下来几个小时的农活。

突然,紧靠山边竹林的木屋里,传来了一阵呜哇呜哇的哭声,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缕光。

帮忙接生的五奶奶,利索地把六斤半的婴孩用破旧的棉布片包好,抱到堂屋里。我的爷爷,早在解放初就投身土改的农村基层干部,正对着板壁中间空空的地方,一边弯腰作揖,一边念叨着什么。

“他晚叔,清梅生了,是我们下屋场德字班第一个男孩呢。”

五奶奶爽朗的声音响起在爷爷的耳边,格外的洪亮,带着一种特别的喜悦,传出了堂屋,传遍了下屋场,传向了上屋场,传向了整个竹山湾。

爷爷回过身来,接过五奶奶手中的包裹,粗糙的大手抚过我稚嫩的脸,掀开棉片的一角,看了看我双腿间那翘起的小物件,脸上浮起一层光亮,一边将我递给飞速赶来的奶奶,一边高声地,却似乎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我们下屋场也生男丁了,德字班,该取个什么名字呢?”

以“振纯承世德,运会际明良”的字辈排序,自从振字辈两位老祖公在竹山湾分派之后,上屋场人丁兴旺,我出生时德字辈已经排到了老十一,而下屋场却有点寂无声息,爷爷的几个堂兄后继乏人不说,他们亲兄弟六个,上面三个兄长都是无子而终,活到新时代的三位爷爷,一辈子辛勤耕耘,生的孩子并不少,但长大成人的,我父亲那一辈,只有寥寥五人,依年龄排下来,父亲就是下屋场世字辈的老大。

作为下屋场出生的第一个德字辈男孩,我的出生让长辈们吐了一口闷气,为我取名,将成为他们宣扬喜悦的旗帜。

远在一百多公里之外,正在邻县更深的大山深处任教的爸爸回来了,既然我们母子平安,为我取名的家庭会议立即召开。

爷爷首先发话:“我们从新屋里移居竹山湾,孩子是下屋场德字班第一个,还是按辈份取个名字吧。”

爸爸接口:“是的,上屋场老是欺负我们人少,希望这孩子能够压一压他们的嚣张气焰,现在解放军最威风,要不就叫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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