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宝昌这种老兵油子,毫不夸张地说,差不多荡山湖一带的每个山头,他都能找出几个说得上话来的土匪。至于牛背山的李木匠这里,他的老熟人就更多了,毕竟他当年就在李木匠的炮兵团待过,李木匠上山的那晚,要不是他贪酒一夜未归,或许他现在也是牛背山上一个土匪小头目了。

胡宝昌见了李木匠,先是喊了一声“大当家的”,等李木匠反屏退左右,只剩下他们两人准备谈事时,胡宝昌突然起身,恭恭敬敬地给李木匠敬了个礼,挺胸抬头立正喊道:“团座!”

李木匠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满脸严肃地让他把手放下来说道:“受不起,受不起,我如今已是落草为寇多年,哪里还能受得起您胡副官的这番大礼,赶紧把手放下来,有事说事吧。”

虽然此时胡宝昌还没开口说一句话,但李木匠早已经从他这个举动中猜出了个七八份的意思,既然叫他“团座”,言外之意不就是要来招安他的吗?而招安在李木匠看来就是笔买卖,既然是买卖,那就得先把对方的底价摸摸清楚,所以他先不吃胡宝昌这一套,板着脸让他赶紧把手放下。

胡宝昌看到李木匠的反应,又听对方说“有事说事”,言外之意不就是“没事赶紧滚”吗?心想,这第一招没使好,于是赶紧换套路,换一脸谄笑说道:“大当家的,您看看我这个人,来时的路上,就满脑子想着当年在炮兵团的事了,这突然见了您,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让您见笑了。”

李木匠却依旧是一幅油盐不进的表情,不搭他的话,看他到底要唱哪出戏。

胡宝昌心想:这次是碰上硬茬子了,得,也别绕来绕去了,直接把此行目的说出来吧,于是环顾四下,低声说道:“赵旅长让我来,想和大当家的您表达三层意思,这第一层意思呢,是想借个道,上面下了死命令,要对付奔牛山那边的白中天,旅里的兄弟们想借你山下的道用一下。”

李木匠打断他的话说:“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山下的道又不是我李家的,也不是你胡家的,这几百年来都是谁想走就走,你找我借什么道?”

胡宝昌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嘿嘿”一笑,自说自说地讲起了第二层意思:“大当家的,您先别急,再听我把第二层意思说一下,这第二层意思呢,我们赵旅长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闲话,说您和这白中天平常还有点儿往来,我们这次对付他,那也是实在迫不得已,谁让他闯了大祸呢,把南边弃暗投明的国会议员给劫了,不仅黎总统很生气,就连吴大帅都惊动了,这不应付一下,上面的压力实在是顶不住啊!所以,想请您务必高抬贵手,别掺和这事,您放心,我们全旅兄弟都会记着您这份恩情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木匠觉得不能再装糊涂下去了,对方已经在开价了,自己应该接应一下才是,否则这买卖就没法谈下去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然后抬了抬下巴,并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胡宝昌见对方有反应,赶紧把这第三层意思也端了出来:“这第三层意思呢,需要大当家的从长计议一下了,您在这里自由自在,肯定是赛过神仙的日子,可您总得为手下的弟兄们考虑考虑,大当家的您是明白人,我呢,话就先说到这里,只要今后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句话,我胡某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我不是在您这里吹牛说大话,赵旅长那边,兄弟我说的话还都是很好使的。”

李木匠听胡宝昌把这些话说完后,说道:“胡副官这三层意思,我李某听懂了一二,但也有几个不懂的地方,还想请教一下。”胡宝昌见对方开始出价了,连声不迭地说好好好。

李木匠于是说道:“这自古以来,你们官府和我们土匪是势不两立的,胡副官你觉得呢?”

胡宝昌早有准备,笑道:“天下事,都离不开一个势字,大‘势’所趋的事,就不能用常规来看待了。大当家您不也曾是官府的人吗?虽然人们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如果回头吃的不再是草,而是精粮细面,回头又有何不可呢?”

李木匠不动声色接着说道:“你说要应付白中天的事,我和他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大家都是混这碗饭吃的,知道你们要去剿他,就怕我这边的弟兄们会有兔死狐悲之感,到时听不听我的招呼,我就不大敢保证了。”

胡宝昌这下算是听懂了,借道的事是可以商量的,剿白中天,对方也是可以袖手旁观的,但必须先把价码说好。

李木匠的这番反应,和他来之前的判断基本一致,于是,他听完李木匠的话,就从容不迫地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价码报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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