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站在僻静的小道上,听着山林间无休无止的鹧鸪歌声。
今天是她穿越的第四天。
有人喜,有人惧,有人崇拜,也有人暗中投器。
可惜这些都是属于祁墨的,离她太遥远,也太不真实。
一切都不是那么顺利,但好像也不那么糟糕。她就像一颗被投放到天鹅窝里的鸭蛋,明明格格不入,还要小心翼翼收敛着羽毛。
说到底,对于这个世界,她既没有归属感,却又不得不依附于它。
失去过一次性命,便知道活着的可贵,更知其中艰辛。
祁墨茫然地看着空气中的扑腾的指甲盖大小翅膀的灰蝶,良久,缓缓迈步,最后张开腿,缥色衣裙被风吹起变成一蓬。
她跑了起来。
*
屋内一如既往的昏暗。
简陋的摆设湮没在逐渐消失的光线里,只有床柱边有一根泣泪的黄烛,摇摇晃晃投下几缕脆弱又温暖的光线。
窗牖严丝合缝,室内一灯如豆,像在黑幕中烧出一个小孔,隐隐透出书页上苍白的指节,还有手边一碗黑深的药汤。
屋子里飘满了苦涩清冽的药香。
“宗主。”
书页翻动,黑暗中传出一声轻咳,缓道:“讲。”
“今日在金刚堂,欧阳夫子监考,祁姑娘使出了游龙决。”
来人顿了顿,犹豫道:“她似乎又去了石榴林。”
脆而薄的纸页堪堪停在指尖,那人身子往前一倾,灯火点燃的余光,照亮了他漆黑瞳孔里一圈暗淡的浅金,犹如波纹勾画,摄人心魄。
蜡烛的光影在那张金纸般的面孔上凿出高深莫测的纹路,他如此专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专注地,以至于轻轻歪了下头。
乌丝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柔软的一缕,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这人,有一瞬间,像极了一只麝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人类。
室内漆黑如水,冰冷刺骨,围卷了一切由温度的事物。跪在地上的弟子一颤,心中暗道不妙。
宗主的病又犯了。
“我去喊听雨长老。”
弟子仓促起身,靠近门槛的那一刻,周身冷势忽然潮水般退去,弟子犹疑转身,只见座上那人又恢复了看书的姿势,手边一碗药汤,静的好像方才一切都是错觉。
“不必。”
嗓音如水般平淡,楼君弦阖书,眼神中没有半丝情绪,平静地望向弟子:“去把无岐叫来,下午的考核,她不用参与了。”
“……”
“哦。”弟子看着门外,愣了会儿神,然后伸出手指着外面蹦蹦跳跳的人,“可是大师姐已经回来了。”
楼君弦:“……”
人的一天吃喝拉撒睡,对于祁墨而言,她有几样必需,其中一样,就是必须睡午觉。
人体不是机器,有精力就要有补充,夜觉保证上午的精力,午觉保证下午的精力,这就是祁墨的生活观。
她曾经不知好歹试图戒掉午觉,结果就是那一周下午都在课堂上睡得天地颠倒,由此可见,什么晚睡早起都无所谓,午觉,才实乃生命之源泉。
弟子眼中的祁墨蹦蹦跳跳,实际上她只是着急赶去睡午觉,白天不懂夜的黑,就像修仙人不懂凡人午觉时间不够的悲。下一秒,弟子的身影拦截在她面前,拱手道:“师姐好。”
“……”
祁墨木然停步,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名字,就按照这几天下来的经历,怕是真要以为自己姓师名姐。
“宗主喊您过去。”
弟子侧身让了个方向。猝然间,祁墨识海中响起他的声音:“宗主方才似乎又犯病了,估计心情不好,师姐要小心。”
祁墨盯着弟子一动不动的嘴唇,确认那就是传说中的神识传音,遂配合点头:“我明白了。”
脑海中浮现出楼君弦那张不似人间烟火的脸。
祁墨心道怪不得,白成那样果然有问题,原来是个病秧子。
她的信息掌握的还是不够。
或许下次,可以试试从老乡那里套出点什么。
祁墨轻轻叩了叩门,轻易地推开进去了。屋内昏暗光线如潺潺流水,勾勒出座上人如墨眉眼,药碗莹白冷色,飘满了青涩的苦香。
祁墨终于发现了。
似乎,只要一靠近这位师父,她就浑身不自在。
祁墨仔细地感受着来自身体的反应,恰在此时,座上人骤然开口,平静无波:“无岐。”
祁墨回神:“师父。”
楼君弦找她不在意料之外。
毕竟无论是体考还是笔试,她的表现都算不上正常。祁墨打着腹稿,敷衍地想道,有一关过一关,若是不过,死便死了,也没所谓。
“这位是查裁缝,你随他去,量一量尺寸。”
?
祁墨呆滞,无言半晌,才终于看见黑暗中一道略显紧张的身影,身上穿着山下村镇常见的衣衫样式,站在仙风道气的房间里,显得那么局促又格格不入。
“……”
不是来找她训话的?
不是来问她问题的?
祁墨和裁缝对视,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两个人,两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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