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东太太回自己屋里约莫一钟头之后,苏傲雪捧着缝补好的衣裳,慢悠悠走将进来。

“呦!”房东太太见她小脸煞白,强忍下叹气的冲动,无事般接过衣服虚瞧了瞧,“到底年轻人眼清目亮,干的活计不知比我老太婆漂亮多少倍呢。”

苏傲雪脑门上不停渗出细汗,她因不想逗留,所以拼命婉谢了不喝茶。她今天本来都不愿意出屋子了,奈何想到房东太太的衣服送来有两天了,拖久了,恐怕人家宁可出钱到外头去补。

那么,等到了交租的日子,就很难说情了。

穷骨头的日子便是如此,连被人占便宜的事,都生怕没了下次。

想到此处,苏傲雪鼻头一酸,像是又闻到了昨夜舞场里那股子讨厌的酒气。

房东太太见她忙着走,没来由地絮叨:“今年夏天格外长一点,身上会不会不舒服?我那个药箱里剩了些零碎,你看着拿吧,也不好让你白干活。”

已经转过身的苏傲雪顿觉心头一跳,她含糊地应了声,果然往房东太太手指的地方拉开抽屉。只见马口铁的小罐子上,印着“烫伤”两个醒目的广告字。她湿着眼睛往身后瞧,房东太太正把衣裳举到窗前细看。

亭子间不隔音,苏傲雪料想有些极力隐瞒的事,恐怕这小楼里自房东到租客,其实都知道的,只是大家都装傻罢了。

果然,房东太太不能更明显地说道:“那里没有整瓶的好药,一点小意思,你要用得着就不用还啦。”

苏傲雪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点点头,忽又想到老人家不一定瞧着自己呢,便又压下哭腔道了一声谢。

回到家里,只见地上摆着一脸盆清水,旁边一块形状滑稽的肥皂,都是由用剩下的一小角一小角肥皂捏起来的。

李海存冲床上努努嘴,道:“洗了吧。”

苏傲雪愣了愣,想起刚才换下来的带血迹的衣裳,就放在那里的。她没答应也没反驳,只是禁不住又吸了几下鼻子。

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大爷,忽然肯帮忙打水了,一定是考量着什么呢。左不过怕她把衣服拿到楼下洗,让人看见了血迹,是要说闲话的。更怕她今天不肯洗,改天就洗不干净了,穿去学校显然会让更多人看出破绽。

想到自己心里泛苦,苏傲雪冷眼一瞥,只见李海存头也不抬地继续伏案。待洋洋洒洒写完一篇稿子,这才开腔教训妻子:“你既然不出去交际,总得在家帮衬我一点。等洗完了衣裳,你过来帮我校对一下稿子。”

平常日子在天井里洗衣服,那里摆着一张公用的小凳,坐着洗多少舒服一些。现在苏傲雪蹲着身子,本来就觉得累,而且稍一动,伤口依旧很疼的。

受着伤还要干那么多活,当然忍不住要抱怨:“又不是名声响亮的大报馆,不过是拿人津贴替人吹捧的无聊小报,糊墙纸的材料,值得这样你一遍又一遍地校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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