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这句话,苏傲雪扎下来的一针,刺在了指头上。
好在她是做惯粗活能吃苦的人,一咬牙也就把痛忍了下来。
李海存诚惶诚恐地起身,再三地留客:“怎好让杜先生就走呢,我们去小馆子里随便吃一点吧。”
“不了,起来差不多就快十点钟了,才吃的早饭还没消化呢。”杜景堂虽然是在对男主人说话,眼神却克制不住地总投在苏傲雪身上。
只见她随着起身,却是一句话不曾说。要不是和她谈过两句,这样子真要误会她是守旧的妇女。她的脸蛋比进门时红多了,不知是因为屋里太闷还是……
杜景堂一路想一路走,在咯吱咯吱的声音缝隙里,听见前屋有人唤“李太太”。然后,苏傲雪的脚步没有再跟上来,只拿酥酥软软的好嗓子去谢人家的茶叶。
同李海存单独闲谈时,杜景堂还算专心。直到苏傲雪回来,他对李海存的话总好像无法入耳。问怎么来的、住的地方远不远,像这样小孩子都能对答如流的话,倒要李海存问一遍再重复一遍,才能勉强对上话。
后来,杜景堂干脆不客气地说:“我这个人有点古怪,不爱人家送我,觉得是交情太浅才有出门必相送的客套。”
李海存对阔人都是谦卑很甚的,听了这话立刻乖乖缩住了脚。
走出石库门,杜景堂觉得双腿很重,钉在原地不肯走似的。回头看一眼,心里也知道李家是隐在石库门深处的,这时候根本望不见那个人,却依旧是回头了。
今天起这么早,再确切地说,是没睡个囫囵觉,八点钟就想出门,又觉得人家跳了一夜的舞,未必肯早起的。就这样拖到九点多就紧赶慢赶地来了,却在石库门外走了好几个来回才打定主意进去,只可惜人家上学去了。
睡不足还要上学,那便怪不得谈吐不俗了。她身上唯一俗的是她那个软脚蟹的丈夫,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便是杜景堂给军阀做了多年倒插门,也比那姓李的强些。
想起这个,他就如暮年老者般叹气不止。他死去的妻子身体很差,大概拜那位不曾谋面的岳母所赐,年纪轻轻就仗着有军阀这个靠山,整日大烟不离身,搭上自己一条命不算,连女儿也是病弱身。成亲这几年,杜景堂都在榻前伺候汤药,夫妻之间别说和睦了,说的话也没几句。
就是在那个日子里,他迷上了戏剧和电影,如果脱得开身就去剧院看话剧,如果家里离不了人,便用放映机瞧电影。
每每出门看戏,见那些开明的青年男女手挽手谈自由的恋爱,心中总是羡慕。他便也想有个健康俏丽的妻子,与他有相当的爱好,出入形影不离……
不知为何,昨夜半梦半醒间,恍惚看见一对男女在说笑,走近前一看,居然是自己和苏傲雪。
为这个呆梦,就冒昧到李家拜访,想来也是可笑。
抱着同样的想法,李海存冷笑着在桌子边坐下。
苏傲雪忙着收拾台面,问道:“杜先生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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