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
这是太后为这条百家坊市取的名字,入口处,就在太和殿边上,一路可以穿过皇庭,越过皇极殿,与那御花园接壤,再一并到北门外,端得是热闹非凡。
整座皇庭都张灯结彩,处处皆是绚烂的红,一概将漆黑覆没,放眼望去,无不是喧闹人声,亦是欢腾鼓乐,好似这轻快的乐声,几乎能将整座皇宫都环绕起来。
沉子坤和茅子世走在一处,与穿行过的路人碰撞到,那人只是拱手行了个礼。
沉子坤一眼看得出来,这是太监伪装,却也落落大方,朝着他也行了个礼。
天街内,无身份高低贵贱,不论是高官贵族,还是卑微宫人,在这里,都不过是普通百姓。
有的,是叫卖吆喝的店家,正坐在柜台前摇晃着酒坛大声叫卖,被吸引过去的行商盯着看了一会,掏出了银两。
有时,又是曼妙的西域舞娘,正在高台上旋舞,轻巧地勾起丝纱,露出漂亮的臂环。
更有的,真真卖起饭菜,正在角落里奋力爆炒,那翻起的火浪,将蹲在外头吃饭的客人吓了一个踉跄。
……这个客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张小阁老?
哈哈,一定是看错了呢。
茅子世抬头,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这片热闹,慢悠悠地说道:“沉叔,短短时日,能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太后娘娘可真是厉害。”
沉子坤只是颔首,却不说话。
这位太后,做起事来,总是喜欢大手笔,热闹的场面。
自打宴席开场,他们在太和殿也没待多久,就来游天街。这天街,的确比想象中还要热闹恢弘,就连这做买卖的,也有模有样。
茅子世随手花了几文钱买了根糖葫芦,吃起来居然和在宫外的差不多。
“稀罕啊。”沉子坤感慨,“居然还真是这个味道。”
宫里的厨子有个毛病,不管做的是哪个菜系的菜肴,最终都会做成同个味,那可真是没滋没味。
茅子世就总不爱在宫里吃饭。
沉子坤:“你今日,亦步亦趋跟着我,是怕有危险?”
蓦地这话,茅子世拼命咳嗽起来,像是被呛到那样举着根糖葫芦到处找水喝,最后扑到一个酒坊前,摸着几文钱拼命挥手。
酒坊的主人吓了一跳,连忙从身后端出一碗酒水,连钱都没顾上收。
茅子世举着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这才勉强咽了下去,却被这酒辣到眼睛发红。
“你这,是什么酒?”
茅子世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问。
酒坊主人就说:“是椒酒。”
茅子世捂着嘴,椒酒虽合乎时节,可是他不能吃辣,一点点味道,就比刚才的糖葫芦还呛人。
沉子坤朗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对酒坊主人说道:“劳烦再打些清水来。”然后,他把茅子世付的钱往前推了推,又加了点碎银子,轻声说。
“叨扰了。”
酒坊主人是个年轻的男子,面白无须,笑着有点爽朗,笑眯眯给他们两人都倒了碗水。
这酒坊不大,能容得下人,再加上零碎东西,也就布满了。
茅子世像是要逃避刚才沉子坤的问话,一边喝水,一边扯着酒坊主人天南地北地唠嗑。
茅子世师从沉老院长,出师后,一路从学院再到京城,都是自己带着个书童走来的,自然见闻不少。
“……我也去过襄樊,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是吗?客人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襄樊是个怎么样的地方?”酒坊主人也很捧场,跟着他一起唠嗑。
茅子世挑眉:“我方才说那么多地方,你就只对襄樊感兴趣,这是你故土?”
“哈哈哈哈并不是,”酒坊主人笑着摇头,“是我的朋友,出身襄樊,应当是多年不曾回去了。”
茅子世笑眯眯地说道:“你的朋友,今天在这吗?”
酒坊主人:“说是我朋友,可也是我的上官,哪会来这坊市呢。”
廖江比划着,又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我这赚的钱,可有一半要上交呢。”他半真半假地说着,就算他想交钱,惊蛰怕是一个子都不会收。
茅子世喝完最后一口清水,朝着廖江点了点头,就站直了身。
原本就热闹的坊市,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爆发了更为热闹的声响,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看到了太后。
那一色珍珠缎绣五彩祥云凤袍甚是华贵,头戴华冠,将太后衬托得尤为庄重高贵。在金嫔的搀扶下,又有十来个宫人开道,无数人闪到一旁,为太后让开道来。
茅子世和沉子坤也跟着退到一边。
只是沉子坤却能听到茅子世的碎碎念:“都说了进入天街的,一应平等,并无身份高低之分,太后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嘛……”
他这话刚说完,站在他边上的沉子坤用胳膊狠狠地捅了他一下,茅子世低头嗷呜了声,不敢再说。
等太后的身影远去,茅子世才得以站起来,刚要舒展腰骨,就看到沉子坤幽幽地看向他。
“陛下呢?”
除了最开始,在太和殿开席那一刻,他们在殿堂上曾看到景元帝,就再也没有看到人影。
茅子世耸肩:“我也不知道。”
沉子坤看着他,没有说话。
茅子世非常清楚这种表情的含义,那一版是“你有话最好快点说”“我没有多少耐心”,一旦沉子坤打算自己把答案榨出来,那或许会不太美妙。
茅子世的那点手段,在沉子坤面前还是有点不够看。毕竟,谁让沉子坤,除开是他沉叔外,还是他的师兄呢。
茅子世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清楚,今日宴无好宴,我所接到的要求,就是全程看好你。”
沉子坤平静地点头,大步朝着天街北面走去。
刚才,因着茅子世什么都想尝,什么都想买,其实他们在天街入口停留了许久,不然,也不能看到太后的出现。
现在沉子坤的步伐加快,很快就赶上了太后的仪仗队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右拐,进入一处高楼。
沉子坤停下脚步,正看到景元帝的身影,就在楼上。楼下来来往往皆是王公,正被不同的人接引到楼上去。
沉子坤走到楼下时,被门口的侍从拦住,笑眯眯地说道:“郎君可有符?”
“何为符?”
“郎君请看。”
沉子坤一眼看到老敬王,正被几个侍从邀着,而他的手里,正有一张木符。
“这是入楼的请帖。”
沉子坤平静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茅子世:“符。”
茅子世:“沉叔,师兄,我是真的没有呀。”
沉子坤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你当真没有?”
“真的没有。”
茅子世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道。
沉子坤:“好,那我去抢。”
……哈?
茅子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光风霁月,正派君子的沉子坤,居然说自己要去抢?
他觉得自己眼前这个人,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给替换了。
眼瞅着沉子坤当真朝着另一个郡王走去,茅子世一把抓住了他,把沉子坤拉到边上。
“算我怕了你了,沉叔,你真是火眼金睛,怎么知道,我的身上,真的有一块木符呢?”茅子世就跟变戏法一样,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枚木符,“只是,你当真要上去?”
沉子坤轻巧地从茅子世的手里夹走木符,淡然地说道:“别装了,收收你脸上这看好戏的表情。”
有了木符,两人一起上了楼。
茅子世这枚木符,给的位置还不错,居然就在景元帝的对面,尽管是遥遥相对,却很能看清楚陛下的一举一动。
而太后,正正走到了景元帝的身旁。
“皇帝,你觉得这天街如何?”
说起来,太后和景元帝已经有许多时间不曾见过。
自打上次寿康宫出事,一别后,太后足不出寿康宫,景元帝更不可能去寿康宫拜见她,这一来二往间,竟是许久以来,头一次见。
景元帝看着与从前并无多大差别,然太后再是华贵装饰,那花白的头发仍是无法掩饰。
经过黄家的打击,太后比从前,还是苍老了许多。
“太后一手操办,自是不错。”景元帝不紧不慢地说着,“就是奢靡了些。”
相隔不远的位置,听到这句话的老敬王脸色扭曲,和老康王对视了一眼,都颇有种为何在这的后悔。
这声音再轻,听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太后面色不变,淡然说着:“每年除夕,都要扫去过往的尘埃,办得越是热闹,越是能展现皇室的威严。”
景元帝敛神,看着底下灯火川流不息的天街,并没有回答太后的话。
太后也不恼怒,跟着一起看向下头。
来来往往的火光里,时不时爆发一声欢呼,那应当是杂耍的人做出了厉害的把戏。再看远处,又有声声叫好,鼓点声急促,好像绷紧的潮涌,正在不断地攀升。
咚——
木槌狠狠地砸落下来。
楼内一声脆响,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内里。
在这小楼的中间,正有一个空置的位,一个说书先生打扮的人,正摇着扇子,几步走到了这个位置,朝着众人露出笑容。
“鄙人三生有幸,正要为诸位说书。”
他抓着惊堂木,又重敲一声。
扑通——
如同故事,走向了高潮。
刷的一声,说书先生手里的扇子一甩,露出的扇面,正正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话说二十七年前……”
说书先生开始讲故事,楼内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只能听闻他的声音。
“一个孩子,正……”
守在景元帝身后的宁宏儒眼神微动,看到一点黑色的布料在角落里出现。
他微微欠身,几步倒退了出去。
不多时,宁宏儒又悄然回来,俯身在景元帝的耳边,不知说上了什么。
景元帝眉锋微动,手里抓着的茶盏一时间碎开,稀里哗啦的声音坠落,虽不是什么明显的响动,到底还是把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宁宏儒连忙上前,想要为景元帝擦拭,却见皇帝站起了身,那模样,竟是要就此离开。
——“那皇帝老儿便说:花无百日红,你如今既无子嗣,也无容貌,我既舍了你,再纳几家妃,不过是是件常事……”
场中,说书先生打着快板,正轻快地讲着故事。
“皇帝,眼下诸位都在,不把故事听完再离席吗?”太后在那说书先生的话里,不紧不慢地说着,“这儿这么多人,不好生盯着,谁能保证这说出来的故事,究竟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景元帝:“也不知您听了多少遍,才能在寡人登基后的每个日夜里,靠着这故事反复折磨自己,才能勉强吞下自酿的苦果。”
皇帝的语气并不激烈,相反,那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残酷,却让整座小楼一瞬间都寂静下来。
除了说书先生。
——“……岂料那皇后,竟是真的诞下一个……”
景元帝越过太后,大步朝着外走,正在他要下楼的时候,太后霍然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拦住他。”
唰唰,奇异的是,数名侍卫听从她的吩咐,拦在了景元帝的跟前。
老敬王微微瞪大了眼,和老康王对视了一眼,也同样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方才没看错?
动手拦下景元帝的人,是景元帝的御前侍卫!
…
与那寂静,热闹的天街相比,这北房想必是无比孤寂,无比寒冷,就连三顺的身体,也没忍住跟着哆嗦起来。
“惊蛰,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顺搓着胳膊,看着不远开外的人影,就算他没有七蜕那么害怕,可是这些东西,也足够让他感到发毛。
惊蛰一言难尽地看着三顺:“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又道。
“可能是上次蛊虫的进化版本。”
惊蛰对此,只想咬死系统。
那些东西……或者说,那些人,还是愿意听惊蛰的话,只不过,只能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指令,太复杂的就不行。
可也不是完全听话。
譬如惊蛰要让他们离开这树桩,他们就不愿意,想来是主人的命令更重要,所以哪怕他们对惊蛰残留着一点依恋,也不会违抗。
正因为这些蛊虫的反应,才让惊蛰觉得,黄仪结捣鼓出来的虫潮里的蛊虫,并不是所有都被击杀。
有一部分,怕是一直掌控在太后的手中。
惊蛰在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他之前还想过,太后和黄仪结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
这蛊虫这么无声无息,要是黄仪结也在太后身上种下蛊虫,那岂不是反过来要受黄仪结控制?
黄仪结最初入宫并非自愿,她对太后应当怀有恨意才是……现在来看,黄仪结没有对太后下手,怕是从一开始,太后就留有后手。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太后的手里肯定还有着制胜的法宝。
太后挖出了上一代老虫巫的本命蛊。】
之前任由惊蛰吐槽都不吭声的系统猛地在他耳边说话,让惊蛰忍不住磨牙。
“既你知道这么多,那想必也很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东西。他们还是人。】
惊蛰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距离他最近的人。那个人,是最开始袭击他的人,他的腰腹被斧头劈开,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流出来一些血,现在已经凝固。
他看起来行动自如,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但凡还是个人,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你说,他们还活着?”
如果是尸体,这些人的动作不会这么灵活。这些蛊虫听从本命蛊的命令操控虫奴,必须保持着虫奴身体的活性。】
惊蛰感觉到愤怒的火苗在心底燃起,眼睛扫过其余那些人,“那要怎么把蛊虫驱逐出来?”
本命蛊的命令,烧了它们寄生的身体,以及,本命蛊死亡。】
惊蛰捏了捏眉心,很好,他们现在必须面对的就是这群不肯离开的人,还活着,以及,他们并不是那么听话这个事实。
系统给出来的这几种办法,根本不能用。
“三顺,别去扒拉他们的衣服。”惊蛰叹了口气,哪怕背对着,也仿佛能看到事情的发生,“这些人是活着的。”
三顺将手指头收回来,在发现这些人对他们无害后,他显然有些好奇,正在看那个已经受伤了的人的身体。
八齐的手里抓着惊蛰递给他的灯笼,颤巍巍地说道:“你刚才说,活着是什么意思?”
惊蛰:“字面上的意思,这些人,都还活着,没死呢。只是被蛊虫控制了。”
听到惊蛰说出“蛊虫”这两个字,八齐差点要晕倒了。
七蜕自打八齐出现后,就一直抱着膝盖蹲在八齐的身边,不怎么说话,有时说话,也是一些呓语,不过好险没有之前那种碎碎念不断的样子。
现在看起来傻是傻了点,好歹不是疯子。
三顺看了眼七蜕,低声说道:“你离开去找八齐后,那些人就出现了,七蜕一看到那些人就发疯大叫,力气居然大到我压不住,掀开我的压制跑了,结果直接跑进这些东西的包围圈。”他见七蜕被抓,就也放弃了抵抗,跟着这家伙过来,免得他死在这里。
他不喜欢七蜕,可也不想他死。
惊蛰一边嘟哝着要回去弄点药给这人——他非常坚决地把虫奴这两个字推开——然后蹲下来检查,这树桩到底有什么毛病?
见惊蛰蹲下来,三顺和八齐也跟着凑过来。尽管七蜕没什么反应,可无声无息,在八齐动作的时候,他也悄悄挪动着。
“我记得这棵树。”三顺摸着自己的头,“德爷爷恢复后,它就开始枯死了。”
惊蛰:“我记得,好像是在冬天。”
这颗柿子树枯死后,正好是在冬天。冬天的北房很冷,所以在陈明德发现了这棵树枯死后,他决定将这棵树偷偷砍了当柴烧,虽然不可以随意砍伐宫里的树木,可陈明德砍树这件事,并没有惹来注目。
这可是北房。
别说是在一片杂林里没了一颗树,就算真的全砍光了,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发现。
陈明德的选择,让他们过了个不错的冬天。
至少能随时随地烤火。
八齐:“哦哦,你们说的事是这件事,原来这就是那棵树,可这都过去多久了,这群人到底围在这里做什么?”
惊蛰也很费解。
这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个所以然,一棵早就死掉多时的柿子树,到底有什么值得太后这么重视?
一直表现怪异的七蜕,却在这个时候,僵硬地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在八齐和惊蛰的身上扫来扫去,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暗哑的声音。
“我看到……”
他虚弱的语气,立刻引来了八齐的注目。
“七蜕,你清醒了?”
七蜕没有理会八齐,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陈明德重病好转的那一年,还没过冬前,我看到……陈明德,在深夜,提着大铜壶走进这里。”
无声的寂静。
惊蛰的思绪却飞快地转动起来,陈明德,大铜壶,深夜……难道是陈明德弄死了这棵树?
再是生机勃勃的树,都不可能在开水滚烫的浇灌下活下来。
可为什么,陈明德要弄死这棵树?
不论八齐再怎么问七蜕,他都一愣一愣,再说不出别的话。
眼瞅着雪越来越大,惊蛰摇了摇头。
“算了,这不重要。你们几个,先行离开北房。”
他拍拍手站起来。
八齐听出惊蛰的言外之意:“那你呢?”
惊蛰点了点那个被劈开了一道伤的人:“我去给他找点东西上上药。”
八齐:“惊蛰,你疯了!”
就算他说这些人还是人,可在八齐的眼底,他们就是怪物!
这些人,不管是力大无穷,还是与人不同的冰冷,都让八齐无法把他们和温暖的人体对应上,总觉得他们是行走的僵尸。
惊蛰无奈:“反正先离开这里。”
三顺和八齐架起七蜕,正要抬着他往外走,却看到那些原本很安静的人躁动了起来,全都哗啦啦围了上来。
很明显,他们不愿意让人离开。
惊蛰试探了几次,发现最终的问题出现在他身上。
如果让三顺他们几个人单独出去,那么他们会把三顺等人拦住,可如果是惊蛰和三顺他们一起离开,那么他们会拦住惊蛰。
也就是说,在这些人单线条的心思里,拦住惊蛰算是一个优先级。
惊蛰猜想,可能是因为,所有的命令都会有不同的优先度。
守着树桩,算是一个最强的优先度,所以,哪怕他们对惊蛰怀有某种喜爱……可也不会听他的话离开。
拦住入侵者,不让他们离开,也有一个优先度在。
然对惊蛰的喜爱,可以压倒这个任务,所以,他们在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时,会选择拦下惊蛰,而不是三顺他们。
惊蛰试探过几次,包括每个人单独出去,这多次的尝试也验证了这个观点。
“三顺,背着七蜕,带着八齐先出去。”惊蛰果断做了选择,“出去后,去找慧平,他手里有侍卫处的令牌,如果不是意外,他应该已经带人过来。”
当然,惊蛰猜想是出了点意外。
不然,不至于现在都没动静。
只是惊蛰不能表露出来,不然三顺是不可能愿意离开的。
三顺狠狠皱眉,过了一会,才弯腰背起了七蜕,对惊蛰说:“我会回来救你。”
八齐的声音哆哆嗦嗦:“等下,三顺,你怎么回事?惊蛰是因为你才到北房来的,现在你竟然要丢下他不管?”
三顺的脸色有点难看:“留在这里,一个都出不去。”
他当然不想丢下惊蛰,但大个子明白惊蛰的意思,他必须先把七蜕和八齐送出去。
而机会没有那么多。
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突然又被命令。
惊蛰态度坚决,八齐只能哆嗦着把灯笼,小刀全都交给了惊蛰,“那你,留着吧。”
惊蛰无奈,后腰插着那斧子,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提着灯笼,一路护送着他们离开。
只要表露出他也要走的态度,所有的“人”都只会拦着他,惊蛰看着三顺他们要踏出杂林的时候,突然说道:“如果走出甬道前,发现不对,立刻回来,找个最阴冷最偏僻最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躲起来。”
三顺郑重地点了点头。
等确保三顺他们都离开后,惊蛰才试探着,一步步往回倒,确保每个“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那的确瘆人得很。
惊蛰能感觉到那种毛骨悚然的可怕,尤其是这些人都不眨眼,那真是够惊悚。
惊蛰回到树桩坐下,将灯笼摆在自己的膝盖上。靠近一点的灯火,让惊蛰感觉到少少的温暖。
他很小心。
毕竟刚才八齐泼在树上的油,虽然现在已经凝固——真是浪费,为了融化它们,他可是花了不少时间——要是灯笼倒过去,还是能燃起一把火。
那些“人”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惊蛰。
呆在这里不是一个好主意,惊蛰的手脚已经冻得发僵,不过,他在呆坐了片刻后,开始重新绕着这树桩看。
他在想一件事。
陈明德弄死这棵树,与他有关吗?
他记得那年,陈明德重病,昏迷后,这些小内侍又不知道他的钱财在何处,别说买药,就算多花点钱去给他弄吃的也没法,惊蛰那会不得不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所以才会给陈明德熬柿子汤。
可后来,陈明德醒了,让他不要再做柿子汤后,惊蛰就转用了别的,也是在管事太监的身体好转了后,难得结果的柿子树就逐渐枯死了。
惊蛰的心里,不期然闪过许多的零碎的片段。
——“宫里不采买这个,根本不做。”
——“没有,别问。钱钦当初之所以死,和这柿子汤,怕是有关系。”
这是明雨去了御膳房后,说过的话。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