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的身体很冷,摸起来,就好似是死人,按理说,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再怎么样,身体也不可能那么冰冷。

这入手的寒意,让惊蛰很是心惊。

他扒掉容九的衣服,露出赤裸健硕的身躯,将被褥盖在男人的身上,开始搓着他的穴道。

在暗夜里,那盏孤寂的灯,只能照亮方寸大的地方,于是惊蛰就在黑暗里一点点摸过去,用手指丈量着容九。

等到四肢终于在惊蛰的努力下回温,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莫要哭了。”

容九的声音掺杂着淡淡的疲倦,是难得的困意上涌,带着几丝缠绵。

惊蛰:“我没有哭。”

他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脸上还是湿凉凉的一片,又道。

“这是没擦干的雨水。”

“呵呵。”容九低低笑了起来,“好,是雨水。那惊蛰擦擦脸。”

那声音,竟是有些诱哄。

像是在哄着什么小乖乖,这让惊蛰有点难堪。

他粗鲁擦了把脸,往外挪了挪身子。

他们上床时,惊蛰害怕湿透的衣裳,会将干燥的被褥打湿,于是连自己的衣服也脱得差不多,哪怕是下身……也是如此。

如今不过是被褥的遮掩,看不到罢了。

为了容九的身体,惊蛰那一瞬,都没反应过来自己隐藏着的秘密,会不会为此曝光。

着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过来,可是现在看着人好像缓过劲,惊蛰有点尴尬动了动身子。

他将容九擦得半干的头发放回床上,湿透的枕头被扯着丢到地上,和那些凌乱的衣服一起堆着。

这些被褥的麻烦,就交给明天的他去头疼吧。

惊蛰这才有闲工夫,将自己擦了遍,顺带头发也弄了下,免得还在不断滴水。

“惊蛰,去哪?”

他原以为男人已经睡了,结果惊蛰微微一动,容九的声音就敏锐传来。

那听起来,非常清醒。

惊蛰犹豫地说道:“今夜是为了寻找陛下,这才冒雨出来。现在不知外面情况如何,我想去看看……”

他刚来太室宫,这一夜要是行踪不明,明天怕就是要被审问。

将容九丢在这里,更是不好。

惊蛰想打探情况的时候,顺带找一找韦海东的踪影。

方才和容九的一问一答,起初惊蛰还以为是真的,后来转念一想,容九今日的异样,怕是身体的毒性又发作,才会在淋雨。

惊蛰有着如小动物般的天性,如果韦海东是个坏人,他肯定不会与他靠近。

……虽然有点吊儿郎当,可应该还算是个好的。

等找到韦海东后,应当可以请他出面,找太医来看看容九的情况。

至于擅闯宫室,胡作非为的惩罚,惊蛰自然会一力承当。

惊蛰这心里的想法已是百转千回,可说出来的,却只有面上那句“探听情况”,这听着也十分合情合理。

可容九的手指根骨分明,用力抓握在惊蛰的手腕上,力气之大,几乎能烙下深深的印痕。

惊蛰捋了把头发,叹气。

“你怎么不听话?”

那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的无奈。

容九:“听话的孩子,会有奖励吗?”男人平淡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惊蛰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什么孩子,你都多大了?

惊蛰在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清了清嗓子。

他低头亲了亲容九的鼻子。

凉凉的,下意识,他又舔了舔。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羞耻,惊蛰倏地直起身体,有点僵硬地说道:“我真的会回来,容九,你相信……”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力,拖着惊蛰摔倒在床上,紧接着,温暖的被褥将他卷了进去,两人赤裸着身体贴在一处。

虽然是为了取暖,但也有几分难堪。

惊蛰整个身体都僵住,动都不敢乱动。

这要是一动,泄露了什么不该泄露的东西,那就真的完蛋了。

大手拍着惊蛰的后背,男人淡声说道。

“信,也不信。”

惊蛰感觉那种虚弱感还蛰伏在男人的体内,显然那场毒性发作,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熬过去。

“不信就算了,那你先睡。”

惊蛰干巴巴地说道。

现在这姿势,他也不好挣扎。

万一挣扎后,身份暴露了……惊蛰还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而且……

容九一直都是个强硬的人,忽而在惊蛰面前流露出脆弱的疲态,惊蛰怎舍得他在身体不适的时候,还要强撑着和他辩驳?

大不了,等容九睡着后,他再起来就好了。

惊蛰这么想,就也不再动。

好好当容九的陪睡。

惊蛰安静下来,容九似感觉到了少少的困意,轻轻捏了两下他的后脖颈,也就跟着不动。

惊蛰听着男人的呼吸声。

耳边,是清晰的跳动,这有力的动静,无疑让惊蛰有些感激。

至少听着这心声,能让他知道人没事儿。

宫室外,这场瓢泼大雨接连不断,好似天上破了个洞,正在倾倒着银河之水。

韦海东暴躁地擦了下脸,根本不在乎身上湿透的衣裳。他坚毅的脸上皱起的眉头,几乎能夹死只苍蝇。

过去这么久,派出去的人这么多,却连皇帝的踪影都没找到。

这雨势实在是太大了,将许多痕迹都覆没在滂沱的雨水里面,很难追踪到有利的线索。

皇帝陛下到底去哪儿了?

“统领,前方有痕迹。”

一个人悄无声息潜伏到了韦海东的身边,看着其貌不扬。

韦海东仔细听了听,眉梢微动,立刻带人跟着赶了过去。

轰隆隆——

他站在廊下,看着巨雷乍响,心里啐了口。

这贼老天能不能安静些?

韦海东望向古树,又低头看着台阶的痕迹。虽然湿痕蔓延一大片,可他还是能看出来,应该是两个人留下来的踪迹。

他眯着眼,在灯火里,看到了宫室殿门上的湿手痕。

有人进去了。

而且只有进去的痕迹,没有出来。

韦海东抬起头,正要示意身后的人破门,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按住拳头,狐疑之色在四周又打量了一遍。

“统领?”

有人问。

他们不知道,对这明显入侵的痕迹,为何韦海东还不下令?

韦海东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平静地说道:“不必管。”

那人明显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这都不用管?

他的视线看向殿门,刚想说什么,忽而意识到什么,猛地低下了头,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显然,这属下意识到了什么。

韦海东心里满意点了点头,还可以,还不算太笨。

今夜,景元帝醒了两回。

不论是任何原因,再大破天,也绝对不能再有第三回。

别的不说,宗元信正在太室宫破口大骂呢。

韦海东带着小部分人回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宗御医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们若是盼着他早死,那就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看到底是我医术了得,还是你们皇帝的命够硬,还能再熬多久!”

宗元信厉声道,是从所未有的严肃。

宁宏儒出去寻人,眼下这太室宫内,只有石丽君在。这位女官的涵养颇为了得,哪怕宗元信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还是佁然不动。

不过,在看到韦海东回来时,石丽君的脸上还是流露出几分焦虑,快步走了上来。

“找到陛下了吗?”

韦海东点了点头,不论是宗元信还是石丽君都猛然松了口气。

宗元信也立刻停下叫骂:“快带我去。”

韦海东摇了摇头:“不是说,不能惊扰陛下?他应当是睡着了。”

宗元信狐疑挑眉:“真的假的?他醒来后,居然还能这么快睡着?”

不得痛得要命?

当然,也不是所有时候都会痛,有时也是别的症状,不过都算不上愉快就是。

反正能让景元帝一觉睡到明日,就是最好的。

“就算他睡着了,我也可在边上守着。等他醒了,好第一时间诊断。”宗元信退而求其次,并不觉得这似乎多么了不得的要求。

医者想要时刻关注病人的情况,难道不正常?

韦海东下意识看了眼石丽君,眉头微皱,没有立刻应下。

石丽君敏锐,忽而说道:“陛下不愿让人打扰?”

宗元信皱眉,这话说得,景元帝都睡着了,还哪来的愿意,不愿意的?

韦海东沉声:“按理说,应该是不愿意的。”

石丽君了然,平静地说道:“陛下既不愿意,那就等明日再说。”她的视线缓缓落到韦海东的身上,他立刻明白女官的言外之意。

“好。”

宗元信站在两人中间狐疑地看来看去,“你俩眉来眼去做什么?”

怎么一个两个对了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这眼睛是能传达什么话吗?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怎么就只有他不明白啊!

惊蛰也不明白。

他借着昏暗的烛光,一根一根数着容九的眼睫毛,原是想借着这样分散怪异的心情,等容九睡熟后,再爬起来善后。

……怎么就睡着了!

惊蛰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艳阳高照,好似昨日的狂风暴雨,与其没有半点干系。

完了完了!

惊蛰一边在心里惨叫着完蛋了,一边去看容九,却见男人长手长脚地拥抱着他,头颅正靠在惊蛰的肩膀上,露出毛绒绒的头发。

那沉沉的呼吸,应当还在睡。

惊蛰很少看到容九睡得这般沉,醒来还能看到身边有人的时候,更是没有。

……看来昨夜,是真的很难受。

惊蛰的心里塞满了凌乱的毛线团,难受有之,酸涩更甚,却也有淡淡的高兴,与狂乱的不安。

他清楚地知道,今天这责罚怕是逃不过去。逃不过去也罢了,他还得思考出一套合适的理由,得把容九摘出去。

惊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试图从容九的怀里爬出来。

赤身裸体,再不跑,这是明摆着要露馅。

“惊蛰。”

岂料,他就刚刚翻了个身,就被人叫住了,身后男人的声音,一点困乏都无,就好像早就清醒了般。

惊蛰没敢转过头去,就这么背对着说话。

“你醒了?还痛吗?”

“嗯。”

惊蛰瘪嘴,嗯是哪个意思?

是痛还是不痛?

他有心想转过头去问,但还是忍住这冲动。

“现在时辰不早,醒了就起来吧。”惊蛰说完这话,就探出上半身,着急忙慌去地上捞衣服,露出了白皙的后背。

容九看着惊蛰紧致的腰身,抬手去摸。

光滑的触感,倒是和手脚上的粗糙不太一样。

惊蛰抖了抖,身子都僵住。

摊开在他后腰上的手掌,不再是昨日的寒冷,至少还有那么点温度。可对惊蛰来说,这样的接触,无疑是有些亲密过头。

尽管几次突发情况里,惊蛰都曾和容九有过亲密的接触,可那些,在惊蛰看来,多少是带着几分不得已。

他在这些事上,有些过分的敏感。

其实端看容九有时略带压抑的眼神,惊蛰多少能感觉到,男人对他是动了欲念,只是从来都没有逾越雷池一步。

也不知该说他能忍,还是容九看破了他内心里的胆怯。

惊蛰捞起衣服,胡乱披在身上。

经过一夜的折腾,这衣服还只是半干,不过惊蛰也顾不上。

他背对着容九,急声说道:“现下,太室宫应当知道我们都没去上值,你待会先走,我晚些时候……”

一条胳膊拦住惊蛰的腰,不让他动。

“你想做什么?”

冷冷淡淡的声音里略微上扬的尾音,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和与趣味。

惊蛰声音平静,甚至还有几分好笑:“我能做些什么?容九,你想多……”

就在此刻,殿外响起了些微的脚步声。

惊蛰的声音猛地停住,身体也有微微僵硬,过一会,他平复下来,就着这奇怪的姿势立刻将衣服都套上。

“应该是找来了,你继续躺着,别起身,待会就说……”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就已然坐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惊蛰。

男人的身体,比起惊蛰要大了一圈,自后面拢住惊蛰,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遮掩在身下。

惊蛰凌乱的衣裳没有整理好,肩头那个咬痕,还鲜明地裸露在外。

带着血痂的咬痕,让男人伸出手指摸了摸,淡声说道:“等着。”

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

容九越过惊蛰下了床,经过一夜的休息,昨日的疲倦和脆弱好像一眨眼全部消失,如今眼前这个人又是从前的脾气了。

看着冷淡,实则霸道,又不讲道理。

那身躯,赤裸地出现在惊蛰的眼前,让惊蛰一瞬间不知该看哪里,下意识低下头。

容九看着惊蛰泛红的后脖颈,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他慢条斯理穿着皱巴巴的衣裳,却硬生生穿出了优雅华贵的感觉。

惊蛰偷偷打量着容九,发现他的动作,透着一种熟练与生疏。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惊蛰缓缓眨了眼。

容九的动作虽然很快,但果然,在家的时候,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惊蛰有时,看到容九身上那一点点,不太熟练,有些僵硬的反应时,总会下意识多加留意。

……毕竟,容九不管是容貌,还是行事,都太过强悍,无一处不精。

只有少少的事情,能让惊蛰看到一点点笨拙。

他很小心地收集着这些点点滴滴。

容九收拾完自己后,就迈步往外走去。

惊蛰微愣,下意识起身,却看到男人转头看他,美丽的脸上面无表情。

“坐下。”

冷淡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强硬,惊蛰下意识就坐下了,反应过来后,他懊恼地瘪嘴。

“为何我不能去?”

惊蛰生怕容九是要去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却看到容九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体,缓慢地逡巡着,好似一头霸道的兽在巡逻自己的领土。

“不能这样见人。”

容九平静地说道。

惊蛰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容九在说什么,脸色一下子就红了了起来。

他干巴巴地说道:“只有你会在乎这个。”

惊蛰是个,太监啊!

谁会在乎一个太监穿得怎么样?容九这可真是太高看他,谁会在乎他穿的是什么模样?而且,这衣服显得这么,这么奇怪,还不是拜昨天晚上容九乱来的“福”?

怎么,昨天自己做的,今天就不认了?

惊蛰气恼地瞪了眼容九。

容九:“不许出去。”

他只是冷冷强调了一遍,听着冷漠的声音里,仿佛还燃烧着昨夜的热度。

惊蛰僵硬地坐在床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他多少是有点焦虑,尤其是在听到说话声后,那种翻涌的不安让惊蛰微微皱眉,却还是勉强坐着。

……听起来,容九和外面的人,是认识?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是不怕的,可是牵连上容九或者其他……他认识,在乎的人,就会让惊蛰的心里惴惴不安。

他有些时候过于漠视自己,以至于让身旁的朋友都会生气起来。

不多时,惊蛰就看到容九回来。

不只是人回来,他的手中,还有着两套新的衣服。

惊蛰惊讶地抬头,“你,外头是谁?”

没有任何责罚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再带衣服回来。

容九沉默了一会,淡定地说道:“一个不重要的下属。”

门外的韦海东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惊蛰隐约听到点动静,正要看去,却被容九递过衣服的动作给拦住。

“穿。”

端得是言简意赅。

惊蛰在心里嘀咕着,见容九淡定的模样,慢慢也镇定下来,“那,你算是没事了?”

容九平静地说道:“你在当心些什么?”

惊蛰可疑地移开目光。

昨天晚上,景元帝失踪,四散出去寻找的人里,也有个太监和侍卫消失不见,这难道不算大事吗?

当然,比起皇帝陛下,任何事情,都只能算是小事,可擅离职守,也应当算是个罪名吧?

容九为何这么淡定?

惊蛰心里觉察到的那种,若隐若现的异样,还没化为实在确切的感觉前,就听到容九不紧不慢的声音。

“惊蛰,我是个男人。”

惊蛰一愣,被这话砸得,都忘记刚才在想什么。

他狐疑地挑眉:“……我知道?”

那蘑菇总不是假的。

容九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觉得,情人以这般模样,怯生生地坐在身前看我,我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情人,什么怯生生?

惊蛰羞恼得要命,明明没什么的事情,被他这么一说,就显得好像有什么了。

救命!

惊蛰倏地弹起来,抱着衣服尴尬地朝容九笑了笑,以飞快的速度溜走。

他是不敢当着容九的面换衣服的。

老天爷,昨夜不还难受得要命,怎么今天就能生龙活虎?他是真的身体有问题,不是在骗他的……吧?

惊蛰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只觉得自己快要原地自燃了。

容九有时很促狭。

惊蛰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过,在换好了衣服后,容九多少也算是解释了他这么镇定。

因为直到清晨,皇帝陛下都还没找到,所以四散开寻找的人手压根都还没收回去,就算他们没有归队,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

至于这宫室的狼藉,自有人去收拾,不会将麻烦引来。

……不过倒霉的大概应该就是被容九使唤的下属了。

惊蛰松了口气,不过这口气,只松了一半。

“陛下还没回去?”

“没有。”

他们刚才离开了那宫室,连那个所谓的下属都没看到,不过容九很淡定,他也被迫跟着淡定,左不过再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惊蛰紧张地舔了舔唇,四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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