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摇头叹道:“可贫道却是老咯,寝居至山门不过百余步,走完便已觉命数十不存一,当真是不中用了。”
随后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徐缓道:“在山门外闲谈总归不成体统,劳请先生移步殿内相叙。”
陈希夷颔首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可先前那看门的小道童却不合时宜地开了口,惊讶道:“观主,他可是妖啊!怎可妄入我上清道庭?”
张道孚老脸忽的一红,心下一阵神游。
世人只道他昔年降服过一只大妖,却不知这是他事后为了掩饰尴尬的自我吹嘘。
一甲子前那所谓的大妖,正是刚从韩家酒肆打了酒,准备回山闭关的陈希夷。
那时张道孚头一回下山,还是个初出茅庐,未见过世面的愣头青。
他于街巷外,途经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时,恰好碰见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正在施展撒豆成兵的小把戏逗弄孩童,当即把他当成了鬼怪志异中描述的那些善于诓骗的妖邪,继而不由分说地掏出一沓黄符招呼了过去。
结局自是不用多说,彼时的年轻道人被揍成了猪头。
而后一番交谈,方也晓得是自己闹了个大乌龙,这件事也就一直被他藏在了心底。
最初,张道孚只道是自己当时技不如人,随着年岁渐长,他才愈发后知后觉,昔日那人的手段有多么高深。
那撒豆成兵的术法,如今的他凭着一纸黄符上达天听,倒也可轻易施展,但若要他如那人一般不假外物信手拈来,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而后他数次下山多方打听,想要向高人请教,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踪迹,最后仅仅是从韩家酒肆中得知了那人的姓氏。
张道孚收回思绪,狠狠地敲了下小道童的脑袋,呵斥道:“你这小辈,休要胡言乱语,先生乃高道,不是什么妖!”
陈希夷却摆手道:“我虽修了道法,也读了些道经,但恩师传道时不曾详说承继从何,亦未受箓,故高道一称,我断然是不敢应承的。”
张道孚点头称是,复又提气朝众弟子厉声道:“你们都听好了,我上清一脉自祖师爷传法以来,一向秉持着有教无类的条训,莫说先生不是妖了,就算他当真是妖,只要其心有道而无不轨,入我道庭又有何不可?”
话音落下,众人当即异口同声道:“谨遵观主教诲。”
那小道童则被一名独臂的中年道士拉到一旁,接连吃了几个爆响的板栗后,委屈地抹着泪退至一旁。
陈希夷看着身前的老道士玩味一笑,道:“你这小道士,如今倒是派头得很。”
张道孚稍显尴尬地陪笑了一声,道:“陈先生见笑了,这便入殿吧?”
陈希夷却是突然调转话锋,沉声道:“眼下我倒是不想走了,再说你这身子骨,若再徒步走回去,怕不是得一命呜呼?”
“方才夸大其词罢了,陈先生切莫当真,有徒弟们搀着,走这几步倒也不算吃力,先生可是不愿同小道入殿一叙?”
张道孚不想放弃与这位苦寻多年无果的高人坐而论道的机会,自然也就放下了自己身为一观之主的威仪,将语气神态都拉得极低。
若说贫道是谦逊之称,那小道就是卑微了。
他这一句,直接将自己视作了晚辈,同时也引得一众弟子错愕不已,纷纷揣测起眼前少年人的身份,却又不敢交头接耳太过声张。
陈希夷却道:“非也,恰好我有一神通可缩地成寸,想助你省去些许气力罢了。”
张道孚有些不可置信,惊呼道:“世间竟有如此玄妙之神通?”
陈希夷只是拂袖一挥,而后牵着狸猫气态沛然地向前迈了一步。
下一刻,一人一猫竟在众目睽睽下没了踪迹。
而后,他的声音又赫然从如意观的大殿中绕梁回响而出。
“只管踏前便是。”
一众如意观道士见状,当即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这哪是什么高道?
这分明就是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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