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他反复在琢磨公社妇女主任邹杰这个人。

据说邹杰是清朝落魄贵族的后裔,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受革命进步思潮的影响,新中国成立前就逃出了家门,参加了革命,是新中国妇女解放的楷模。

邹杰的年龄也就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年轻活泼的劲头和小梅、四姑娘也不相上下,看上去人很精干,也很面善,本是同根生的老百姓,难道她做事只会考虑所谓的公社集体利益而不顾个人的感受吗?

牤子有种随意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一切都像山雨欲来,一切又都是未知数。

到了第二天,牤子和社员们照常出工会战,但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兴致和劲头。

没过多久,邹杰骑着她那辆飞鸽牌自行车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当她出现在社员会战现场时,社员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

她向王奎队长和社员们郑重其事地通报了公社的决定:“暂时先不植树,用牤子准备植树那块地种蓖麻。”

邹杰此话一出,还没等她说下文,社员们就开始骚动起来,尤其是和牤子天天摸爬滚打在一起的年轻社员。

大伙呼喊着:那怎么行?这不是拿豆包不当干粮,?人吗?号称小钢炮的李刚当仁不让地为牤子鸣不平道:“剥削,简直是剥削。”

邹杰听到社员竟敢如此讲话,厉声纠正道:“不许胡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哪来的剥削?”

李刚没有示弱,坚持说道:“那你说不是剥削是什么?”

“你这样的言论应该批判,念你不懂政治,不追究你,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讲话。”

王奎队长一脚把李刚踢到一旁,又瞪了他一眼:“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一边去!”

邹杰转过话题问道,“谁是牤子?”

牤子听到邹杰叫他,应答道:“我是。”

“请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邹杰把牤子叫到一边,王奎队长把大伙哄去干活。

邹杰和颜悦色地让牤子坐下,她也坐下来。

邹杰说道:“早就知道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听说你在社员大会上的发言震动了全场,可惜我问大队领导,他们却重复不上来你说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讲的,我也领教领教。”

牤子急于想知道公社的决定有没有关于自己的事,哪有心思扯那么远。

可是,他见邹杰似乎很诚恳,目光里确定是很欣赏他的样子,只好应付说道:“也没说什么,我就说钢是在烈火里燃烧、高度冷却中炼成的,因此它很坚固,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斗争和艰苦考验中锻炼出来的,并且学会了在生活中从不灰心丧气。然后,我表一下决心,请大队领导放心,我们肯定能排除一切障碍,即使有困难,也会在困难面前想办法,绝不会在困难面前讲条件!”

邹杰听了很兴奋,拍手说道:“说得好,没想到你也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且还应用得如此自如,真让人刮目相看。”

牤子再也忍不住了,问道:“邹主任,你找我就为这事吗?”

“当然不是,我想知道你对刚才那位社员说的话怎么看?毕竟你才是当事人。”

牤子解释道:“他刚才语无遮拦,说话没加考虑,没有分寸,请邹主任别往心里去。”

“这个我知道,我不会治他的罪,我是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不会和他想法一样吧?”

牤子知道讲话要当心,尤其是对领导讲话更要加倍小心,但是他不想违心,于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他说的话偏理不偏。”

邹杰说:“怎么理不偏?剥削是什么?剥削是别人占有你的无偿劳动,是人对人,你这叫什么?你这叫奉献,你奉献的是集体,是国家,被剥削是不情愿的,无奈的,而奉献是自愿的,是一种高尚行为。”

牤子反驳了一句:“我又不是自愿的。”

“尽管你不是自愿的,但是集体有需要,国家有需要,你完全可以把不自愿的心理变成自愿的行为。”

“我还是想不通,***号召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响应号召了,可是我所做的都归集体所有,应该得到的没有得到,怎么能丰衣足食,如果这样下去,以后社员自力更生的积极性还能调动起来吗?”

“不简单,牤子你真不简单。”邹杰站起身,“你果真有思想,我比你大几岁,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你就叫我邹姐,我认你这个弟弟。”

邹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牤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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