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在清朝之时,乃是百年国都,有了首都之要,交通也自然异常发达,直贯南北。出东便门,可以在码头进入通惠河水道,经通州而至运河,从此南下江浙繁华之地。而西便门之外,也有道路通向中原各省,出西便门西行二十余里,是西北斜向东南的永定河,永定河上,一座大石桥贯穿东西,人称卢沟桥,黎明之际,日月并行与河桥之上,风景最为华丽,素有卢沟晓月之美称。而自京城西行过卢沟桥不过数里,便是良乡县。自此南下,即可畅通无阻,直入保定、大名,进而向南渡过黄河,入开封、下湖广,直贯中原。与东便门码头一样,永定河卢沟桥在清代同样是商旅繁盛,人烟稠密之地。

在永定河西畔,卢沟桥之东南,一座镇甸矗然而立,人称长新店,此时正值清中叶太平之时,从来商客往来,络绎不绝。出京南下的行人,一般清晨出发,到达长新店正是中午,饥饿之余,自然会寻个铺面充饥,随即踏上新的旅程。而北上进京的河南、湖北各省商人,若是到得长新店时,天已日暮,一时不得进城,也自然会寻个客栈歇脚,只待来日方好入城。有此商旅之利,长新店也从来都是一副繁华安逸的样子,许多本地乡人为谋生计,也纷纷前来长新店内,开设货栈茶馆,借商旅之便辛劳致富。

长新店西南之处,这时正有一座客栈,上书“祥云”两个大字。祥云客栈的老板姓吴,从来勤恳,这里地处西南,正是许多北上商客最易歇脚之处,是以从来不缺生意,但即便如此,也有许多素来走惯了这条路的商旅,方抵达长新店,便愿意在这祥云客栈歇脚,只因吴老板为人客气,待遇周到。数年之间,吴老板倒也积蓄下了不少家财,本想着回乡下多寻些土地买下以备馈遗子孙之用,可正当他筹划之际,川楚白莲教战争却意外爆发,豫鄂之地,北上商人大减,吴老板不仅无力购置田地,反倒折了不少钱进来。眼看无力归田,又兼往来商人又有一些熟人,也不忍弃他们而去,遂一直维持了客栈,直到嘉庆四年的十月。

这一日看着夕阳将落,又是一个没有商人投宿的日子,吴老板经历了四年战事,已然习以为常。只是这些日子听着前线战报,似乎战事一直都是反复不定,也不知何年何月,自己的生意才能重回全盛之时,吴老板不禁哀叹了些时候,用罢晚饭,便即关了店门,只在偏堂就寝。这些时日生计不易,吴老板便也不愿手下伙计帮工,夜间守夜之事,大多亲历亲为。

耳听得秋风萧瑟之声,约莫已是一更时分,却不听得打更声响,吴老板也清楚这时京畿承平日久,打更之人多有怠惰,也是常事,只当一更已过,便要睡去。却不想正在这时,外面官道之上,竟有阵阵颤动之声,不过片刻,马蹄的声音渐渐传入耳畔,竟是有些乘马之人到了长新店之外。随即声音逐渐清晰,吴老板见过不少官军商队从这里经过,听得正是马蹄声无疑,而且从落下的节奏来看,来者至少有十余骑,或许有二十骑甚至更多,也说不定。

吴老板正在朦胧之际,一时竟忘了分辨来者身份,只觉得半夜到了这里,就是前来投宿的客人,忙穿衣起身,到客栈正堂开了门,这一开门不要紧,顿时之间,数团火焰便即映入吴老板眼帘。

“不好!”吴老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随即便要关门,可他刚刚把门关上,木门便被一股极大的冲力推了开来,随即,吴老板只觉肩上一凉,就着眼前火把余光一看,竟是两把钢刀已经放在了颈上。

果然,眼前站着的既非商旅,又非镖客,而是一群眼神凶恶的蒙面强人!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吴老板面前一个坐在马上的强人低沉的说道。

吴老板看着眼前时,冷汗也渐渐渗了出来,这时他身边左右,各有一个蒙面人持刀按在了他脖颈之上,身后已进来了两人,守在门边,不让正门再次关闭。自己面前约有五六乘马,上面三个人举着火把,中间则是一个灰衣蒙面之人,手中也有钢刀。余光瞥向左边,似乎几个强人之侧,还有其他同伙,毕竟,从刚才的马蹄声就可以判断出,来人不会少于二十个……

然而此时的长新店上,竟无一名官兵前来与强人相抗!

看着眼前这样的形势,吴老板的眼珠不断晃动,终于渐渐黯淡了下来,他也和常人一样,面对家产不保,自然而然的惊惧、愤怒……可最后,终归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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