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红木厅,一盏红烛。
书桌上摆满了医书,一男子低头沉浸在书中,正在翻书的手,指节苍劲有力。
“爷?”曼陀小声说。
“来了?”
“是,已经按照爷的吩咐住进梨园。”
“她真的失忆了吗?”男子独特的嗓音发出低沉的声音问道,却并没有抬头。
“回爷,曼陀不敢说。”
“什么意思?”手里翻看的书停了一下又快速翻过,“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的。”
“根据曼陀这几天的观察,这位雪霏姑娘确实与众不同。”曼陀一边回想着一边说,“爷回京那天看到翻窗而出的人就是雪霏姑娘,听芬娘说,雪霏姑娘醒来后就很奇怪,和以前的雪霏姑娘判若两人。
这位雪霏姑娘不仅翻窗,而且还在大街上打架,抱着一个乞丐又哭又笑。
她还对那位服侍她的丫鬟说,她不是雪霏,她叫阿柒,行为举止更是离奇。
不会最起码的礼仪,行礼只会磕头,甚是粗鲁。可是在看见梨园时,又能念出很优美的诗句: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梦中梦,谁能解我愁?
听说纸鸢的名字还是她起的:碧落秋方静,腾空力尚微。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
爷,您说,一个人失去记忆真的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吗?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而且变成了一个和我们格格不入的人。”
“格格不入?”
“除了这个词,属下想不出其他词能形容这种感觉。”
“医书上确实有讲人的记忆可能会因为一些意外导致遗失,会忘记一些事,会发生人醒来后性情大变的可能,可是...”
“爷,有什么问题吗?需要属下再去打探吗?您本来是打算让山庄派人把雪霏姑娘接走的,可是却被梅丰泉的人捷足先登。很明显梅丰泉一直盯着雪霏姑娘,可他没想到雪霏姑娘失忆了,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他还会在雪霏姑娘身上下注吗?”
“他想下棋,本王便陪他下。可这棋子不能是她,她应该活在阳光下,被人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可梅丰泉这一步差点让她死掉...”说话的人突然发力手指握拳砸在桌子上。
“您听到雪霏姑娘投湖自尽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还好雪霏姑娘活过来了。”
“是本王欠她太多,她能活着,就是上天给本王补偿她的机会。虽然去不了庄园,但现在最起码她在王府,在我身边,我自当尽我全力护她周全。”
“爷,那雪霏姑娘失忆的事?”
“继续查,只要是她,失忆又如何。”
“是。”
曼陀走后,男子看着手里的书,眼神却空洞呆滞,不知道在问谁:梦中梦,谁能解我愁?你已经忘记一切,还有什么忧愁呢?如果你不是你,你又是谁呢?
“姑娘,你看这里什么东西都有,还给姑娘缝制了这么多新衣裳,上面都是一样的图案。”纸鸢打开衣柜从里面抱出一沓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件研究。
“姑娘喜欢吗?”都是大红色的广袖长杉,耀眼夺目的红,摊开在床上会看到后背上绣了一朵白色的百合花,金丝线勾边,美轮美奂。
纸鸢小心翼翼的用手摸来摸去,眼里满是喜欢,“这长杉最适合穿在外面,颜色亮丽,图案独特,而且我觉得姑娘真的很适合穿红色的衣服。”
“怎么会有人提前准备好这一切呢,可是已经都准备好了,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在这个府里的身份呢?”阿柒没心情欣赏这些东西,她心里总感觉怪怪的好像一直有人在哪里偷看着,暗地里观察自己。
“从姑娘住的地方可以看出,姑娘的地位一定不低,你看看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而且还有独立宅院。还有你没听见刚才那个曼陀对王妃说的话吗?这可是王爷让你住在这里的,是王爷亲自安排的,就连王妃都没有办法反对。这个王爷对你真的好,雪霏姑娘以前是不是见过王爷呢?”
“没有啊。”阿柒想都不用想就否定了,毕竟自己才穿越过来几天,见过几个人用手指头数都能数过来。
难道是那个死了的雪霏认识王爷?这可就惨了,她不是雪霏,等于是冒充的,万一被王爷发现了那是不是就等同于欺君之罪呢?而且这个王爷还是个阎王爷,分明就是作死啊。
这么一想,阿柒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可她又逃不出去,和王爷见面肯定是躲不过去的,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呢?要不就装失忆吧,刚好其他人也已经知道她失忆的事情了,如果王爷怪罪起来,她就装疯卖傻,谁还能和一个傻子计较呢?对,就这样,现在拼的就是演技,只要演的好,鬼都能推磨。
“姑娘,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王爷那里回谢呢?”
“回谢?回什么谢啊?我就是来送礼的,他不给我回谢我为什么要给他回谢,没道理嘛。”阿柒无言以对,她可不想这么快见到那个阎王。
“姑娘,你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尤其在对王爷和王妃的称呼上,你让王府其他人听见了是要闯大祸的。”
“麻烦。”
纸鸢笑着在房间四处转来转去,指着放在书桌旁的琴说,“姑娘你看,王爷真的很用心,知道你喜欢弹琴,特意把琴都备好了,你要不要弹一下?”
阿柒歪在床上,翻眼看了一下没好气的说,“不会。”
“怎么会不会呢?你可是琴技传遍京城的雪霏姑娘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爱慕你的人哪个不是被你的才情所折服?你快别谦虚了,弹一曲让我也见识见识。”
“真的不会,我不是告诉你我失忆了吗?精通什么呀,琴棋书画都忘了,什么都不会。”
“可是你出口成章的才华是有的啊,你忘了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连我们老爷都大赞你的才华,你怎么会都忘了呢?”
阿柒懒得再解释,翻身朝床里面拉出一床被子蒙在脸上,心里发虚,如果她连纸鸢都骗不下去,怎么骗其他人呢?
“这梨花开的真好看啊,这么别致的院子我可是第一次进来。”
“谁不是呀,王爷可从来没让人住过这个院子,还是雪霏姑娘受宠,刚来就住进梨园了。”
院子里进来两名女子,个个魇笑春桃,云鬓堆翠,唇绽樱颗,榴齿含香,荷衣欲动,环佩铿锵。
两排侍女皆敛声屏气,垂手静默。
阿柒从床上跳下来,从屋里出来,倚着门边,冷眼看着这两个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的女人,心里明白这些人是来挑事的。
纸鸢早已经迎了出去,跪在地上,“给两位夫人请安。”
“你就是雪霏姑娘?”其中一位女子斜了一眼纸鸢问道。
“回夫人,不是,奴婢是雪霏姑娘的丫头。”
“嗬,狗东西,让你家姑娘出来迎接,你跪在这里配吗?”
“是,是,夫人息怒。”
阿柒本来是想隔岸观火看热闹,不过她也不想纸鸢无辜受欺负,径直走到两个趾高气扬的女人面前学着纸鸢乖乖跪下敷衍道,“给两位夫人请安,祈祷夫人们吃好喝好睡好,啥都好。”说完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嘴皮子伶俐,动作流畅,完全是专业的。
这两个女人被这个无头无脑的请安惊住了,估计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种礼仪。
其中一个反应比较快,伸手就对着阿柒甩了一个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动作更是老练辛辣。
阿柒二话不说站起身反手也是一记耳光,“打人的我见多了,可伸手打笑脸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娘行走江湖好几年,无赖见过,泼妇见过,见的多了,就明白一个道理,绝对不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不然别人就真当你这是茅坑了。告诉你,别以为我初来乍到你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还没请教,你谁啊,干嘛的,私闯宅院,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敲门了嘛你就进来?知道王爷宠我,你还敢嚣张,平时欺负人欺负惯了吧?”
“你,你...”
“你什么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告状呢。”
“雪霏姑娘不要误会,云儿脾气比较急躁,并不是有意的,她就是和姑娘开个玩笑,姐妹们平时打打闹闹的习惯了,误会,误会。”
“你是?”阿柒没有接茬,她要先搞清楚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个人是谁?王妃她见过了,王妃自然是不敢得罪的,但这两个比她还冲动莽撞的人是谁呢?
“雪霏姑娘第一次来肯定都不认识,我来介绍一下,我叫宁儿,她是云儿,大家都是姐妹,都是为了服侍王爷可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啊。”
原来都是王爷的侍妾,还是比较受宠的侍妾,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两位今天来这肯定是给她下马威的,可现在得罪了她们对她肯定不妥。
阿柒想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笑颜如花热情洋溢的拉着那位被打的云夫人的手说,“看来真是误会啊,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缘分,缘分啊,来来,两位夫人请上座,是我不懂规矩让两位夫人受惊了,是我的错,夫人该教训,呵呵。”
转变太快,不光那两位夫人有些恍惚,连跪在地上的纸鸢都傻了,这里面到底是谁不懂规矩啊?
阿柒亲自倒茶挨个赔罪,嘴里甜言蜜语,脸上笑容灿烂,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小弟,点头哈腰,认错态度诚恳真挚,搞得那两位夫人坐立不安,笑也不是,哭又哭不出来,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这人玩的是哪出?
“雪霏姑娘,快坐下,不用伺候了,我们两个也是听说府里来新人了,特意来看看的,真没想到雪霏姑娘是这样一个活泼热情的人,这性格像我,让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啊。”
嘿,这么快就忘了挨打的事了。
“夫人真是了解我,我看两位夫人长得真的是倾国倾城,美艳无双,我只能说性格乖巧些,不让人讨厌罢了。”
纸鸢站在一边都快听不下去了,她现在有些相信她得了失忆的病,而且还是间歇性的失忆。
几个人相谈甚欢,依依不舍的分别,阿柒一关上大门立马恢复原来本色朝纸鸢喊道,“纸鸢给我倒茶,渴死我了。”
“喝吧,你今天确实比较累,比人家茶馆里说书的先生都能说。姑娘如果是个男儿身一定是个很出色的商人,我平日见我们贾老爷谈笑风生觉得厉害,可今日一见姑娘,才发现真的天外有天。”
“是吧,哼,小样,敢在我面前玩,侃晕你们。”
“不过你可别掉以轻心,这两位夫人可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今天可是切切实实的打了人家的脸,不是你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过去的,人家今晚在王爷枕边随便吹股风你就完蛋了。”
“哎,那我可管不了,反正我人生的信条就是,绝不吃亏,而且是眼前亏。”
晚上,纸鸢和阿柒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下那身繁琐沉重的衣服,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有时候,你期待的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才出现,不过,你逃避的东西也一样出现的不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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