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北淮又看过其他侍卫的伤口,召来御医再替他们细细诊治一番,确认只需药石休养,才回了凝晖殿。
百骑司的事,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明知是宫外游玩比武的口角,还要报到他面前,显然是统领校尉对贺献积怨已久。
贺家领着特勤头衔,驻守西漠,抵御遥远的呼延部落。
父亲死后,母亲带着他穿过草原回到贺家,靠着舅舅的鼎力帮助,才建立了北越。
贺献是舅舅的幼子,上头两个大哥都比他能征善战,而他因自小送来都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享福得养了一身纨绔脾气,整日里走鸡斗狗,四处闯祸。
弱冠后回过一趟西漠,舅舅嫌弃他,又知道他不是打仗的料子,就想给他找个闲职,省得他无所事事。
太后左思右想,百骑司不出皇城,每日巡守,按部就班,最适合贺献混日子。
可那些侍卫,许多是王公贵族为了送进宫,刻苦历练的。
贺献一进去当得职就比他们高出一段,谁都知道他的身份。
比武时,怕都不敢出力,让着他反倒是叫他赢了去,伤重丢面。
统领校尉也是爱护手下,才会忍着等到他回城,再禀报。
解北淮对案思索,小全子领着贺献来了。
二十岁少年郎,紫袍束冠。
长圆脸,深眉下挂着双杏眼,滴溜溜的瞎转,鼻唇长得细致。
看着眉清目秀,讨人喜欢,尤其是上半张脸,像极了贺太后。
贺献刚进来,瞧见解北淮,手脚霎时抽了抽。
解北淮看他那张迷惑人的小白脸,心里来气,冷笑道:“你是要说亲的人了,还跟三岁小孩似的,闯了祸就躲出宫去,以为孤找不到你。”
“表哥。”贺献犹豫得瞥他一眼,“我那哪算闯祸,当时说好比武切磋,他们技不如人,输给我,转头说我胜之不武,还跑您跟前告状,男子汉大丈夫,要不要点脸呐。”
他倒豆子的抱怨,垂着头又不去看解北淮。
他对这位表哥,是既憷又敬佩,好歹是在战场上真刀实枪滚过的人,冷脸的时候,真有些吓人。
解北淮沉声质问:“要脸?你要脸吗?你当孤没去看过受伤的侍卫,什么样的比武切磋,值得你弄折他们的胳膊。”
贺献瞪大眼睛,不服道:“我哪晓得他们身子骨脆弱,稍稍用点力就成这样了。”
解北淮无言,他自然知道贺献并非故意。
他长到那么大,胸无城府,轻信于人,别人随便捧两句,他就能掏心掏肺。
要真有暗中使坏故意伤人,他反而觉得贺献懂事,会耍心机了。
贺献见解北淮不说话,率先示弱,肉痛道:“我得知他们伤重,过意不去,都买了名贵药材送过去,这样还不够啊。”
“你把人胳膊折断,赔钱出力那是应该。今日起,去被你弄伤的人府上,好好道歉,他们什么时候伤养好,你什么时候再进宫当值。”
解北淮懒得和他争辩,百骑司不过就是嫌他碍眼,索性让他别出现就成。
贺献一愣,郁闷的望了好几眼。
小全子看出解北淮的烦躁,恭敬地将贺家公子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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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神汤搁在桌案上,解北淮低头瞧。
黑乎乎的汤水,闻着有股苦涩的药味,他眉头微皱,看向霍文衡:“你身子不好,得喝药?”
“太后娘娘差人送来的,宁神汤,用料很足。”
霍文衡来寻解北淮,半路长廊上遇到送汤的宫女,顺手截住,亲自给他送过来。
解北淮尝了一口,热汤带着浓郁苦味,喉咙都要被苦哑了。
他将碗推至一旁。
霍文衡挑眉:“太后娘娘疼你路途劳神,特意让御药房熬煮的。”
“要喝你喝。”解北淮瞥眼小全子,让他把宁神汤撤下去。
霍文衡摆摆手:“还是算了,我尝不来那苦。”
小全子捧着碗,走到凝晖殿暖阁角落的盆栽前,小心翼翼地把汤水都浇了。
解北淮看着那浓浓的褐色倒出来,想起母亲总是这般,还当他是以前体弱多病的小孩子,没病也要逼他喝苦药。
口中酸涩,他灌了口茶,状若无意道:“人安置好了?”
“人”指的是顾云盼。
霍文衡扬起嘴角:“铁勒带去了兽苑,你记得吧,东外城靠近门口,再过去,就要出御街,一时半会,你应该瞧不着人。”
解北淮顿了顿,舌尖泛起一阵干涩,怀疑刚才喝到了药渣,多灌了两口茶,才道:“是你安排的吧。”
铁勒是个大老粗,宫里面的事情不甚清楚,更别说偏僻的兽苑了。
“你舍不得?”
霍文衡揶揄,复而正色解释:“顾姑娘是南梁战俘,你希望安置在哪,后宫、军营、还是你身边?不论哪个地方,你要是做了,她估摸是活不过几天的。可汗应该最清楚太后娘娘的脾性,她眼里,半点南梁的东西都容不下。又或者,你其实也不想顾姑娘活着。”
解北淮冷冷看他:“她只是抓来的俘虏,太后再不喜,倒也不会小心眼对付。文衡,你僭越了。”
霍文衡淡淡“啧”了一声,想起行来路上听到的传言,似笑非笑道:“可汗回城至今,还未踏足后宫,看望太后娘娘吧。”
解北淮略带诧异地看向他。
霍文衡老神在在道:“天色已晚,可汗前去明光殿,太后还能留您用晚膳,到时候,您就明白下官的意思。”
他取过盛宁神汤的空碗,摆在解北淮面前,笑得奇怪,“且您会需要喝碗宁神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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