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苑厢房,薄薄窗纱藏不住话,红雪说得极其大声,外面回荡着尾音,听得一清二楚。

陆掌司脚步一顿,紧张交织羞愧,不好意思的朝顾云盼苦笑。

红雪这丫头片子,以为打听到闲言碎语,就窥见全貌,背后说人坏话,还叫本人听去,真是丢兽苑的脸。

顾云盼抿着唇,怔怔的,“狐媚”、“宠爱”、“爬床”这些词令她陌生。

她是北越抓来的战俘不假,但解北淮只是自命不凡的脾气上来,不满她敢寻死逃跑,非要磋磨罢了,宫里怎的会兴起这种侮辱人的闲话。

解北淮都不知管一管嘛,还是他觉着无所谓,反正男女之事,总归是女子吃亏。

越想越气,她掐了掐自己,那股怒火顿时被疼痛和委屈代替。

若是换在南梁,她听到小宫女议论非非,定然让锦瑟去教训,或是找皇舅舅告状。

可眼下在北越,人生地不熟,出头也不过是笑话,她不能耍性子。

顾云盼回给陆掌司一点笑容,转瞬即逝,道:“掌司姑姑,咱们进去吧。”

“小宫女就是喜欢听乱七八糟的闲话,兽苑没有别的空房,你和她们住在一起,多担待些,宫里规矩重,也拜高踩低,有些话,听过就算,不必放在心上,不然堵心累得慌。”

陆掌司难得多指点两句,她在兽苑熬了十几年,相当于皇宫建成之初,她就在了。

见证一批批宫女改换门庭,什么样的数落苦果都见过,应对白眼闲话,自有一套法子。

顾云盼刚来,身份成谜,长得招摇,还有南梁战俘的名头,走到哪都不好过。

姑娘还小,她也是怕她真的听进去,闹事便也算了,郁郁难受,转头万一可汗想起来,她顺口告状,兽苑小破地方,可扛不住,连带她也倒霉。

“我知道的,多谢姑姑。”

顾云盼轻轻道歉,陆掌司看着严肃,眉毛嘴唇总是拉得直直的,心肠倒是还好。

陆掌司推开门,扫过屋内的陈设,正色训斥道:“今日的宫务是谁做的,有空窝在屋里偷懒,也不看看日头,未时,我要检查各屋,让我抓到谁做得不好,今日晚上就不用吃饭了。”

屋子不大,一张木桌,靠墙的五斗橱,还有两张床榻,一长一短。

长得那张床榻能睡下三个人,上面摆着两床被褥,整整齐齐,到顶空了正好一床被褥的位置。

短的床榻狭窄,只能容一人睡下,但胜在能照到唯一的阳光,乱糟糟的被褥放在榻上,还没铺开。

三个小宫女老老实实站好,其中两个头缩得像鹌鹑。

另有一个略高的,直勾勾打量,眼眸透露出不善。

顾云盼猜方才在背后嚼舌根的就是她。

她初来乍到,不想惹事,但被人污蔑,心里还是存了气的,怯弱低头倒显得她心虚,于是也昂首向她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弧度合宜,令人看不出情绪。

红雪匆忙偷听,没看清顾云盼的脸,只瞧见她衣裳的艳丽华贵。

现在面对面,又是在说完坏话后。

她挺着背脊,撑着脖子,总想气势上压过她,却见顾云盼穿着平平无奇的宫装,眉目脉脉含情,动静皆是气韵。

那千篇一律的新绿色,在她身上就是初春花开得娇嫩,仿若天女下凡,瞬间将她比得矮了一截。

陆掌司横她,指着床铺道:“红雪,把你的被褥挪回去。”

兽苑宫女由她一手安排,谁睡哪屋哪床,她都有印象。

红雪、阿桃、阿笑长得偏高,一向是三人同睡床榻,突然换位置,除了红雪的鬼心思,好像还有点不满她安排的意思。

红雪扭扭捏捏:“掌司,近来天冷,我昨儿夜里去内苑喂狗,吹了风得了伤寒,怕过到他们,耽误宫务,还是让我单独睡一铺吧。”

说完,还连声咳嗽着。

陆掌司半点不信,直言道:“宫女病了累了,只要能睁眼站起来,都得干活。你是比他们金贵,还是别的,些许风寒捂着出身汗就好,阿桃、阿笑都不嫌弃你,你倒想独占鳌头。”

她勾了勾被褥,“你人高,也不怕把这床压塌了,赶紧换回去。”

红雪咬着唇,愤愤望向顾云盼。

陆掌司瞪了一眼,喉咙口“吭”着。

红雪不情不愿地抱起被褥,重重放回原位,三下五除二就铺好了。

“阿笑,她是新来的,日后和你们同住,你记得带她熟悉兽苑宫务。”

陆掌司嘱咐屋里性格最温和的阿笑,又训诫敲打了她们两句,施施然走了。

阿笑挑了套新被褥,递给顾云盼,微微看向红雪,压低声音道:“我们屋里只有一扇窗,她想这能照到阳光的床榻很久,说话有点冲,没坏心眼的,你权当没听到就好。”

她有一张方圆的脸,眉眼英气,腮颊肉嘟嘟,冲淡了高鼻带来的异域感。

顾云盼点点头,只对她道:“掌司安排我住哪,我就住哪。”

红雪想要床榻,和她有什么干系,她若是真有本事,就去和掌司说,反正连风餐露宿她都经历过,宫女至少有屋子遮风挡雨,睡地上她都不怕。

阿笑替她掖平被褥褶皱,柔和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你刚来,先歇息一会儿,酉时要去内苑,到时候我带你。”

顾云盼把凤仙裙叠好,靠坐在床头,她真的很累,还没来得及考虑以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

百骑司掌管宫城巡逻,人选从王公贵族里挑选,卯时至亥时轮换。

解北淮先来了司营,看了看侍卫伤势,冷着张脸,示意统领校尉将来龙去脉复述一遍。

“两日前,百骑司同僚下职后,去都城外猎场游玩,途中贺公子兴起,言道切磋比武,同僚手痒应战,小打小闹,自有分寸,他们输了,本不该将此事告到可汗面前,但这些同僚的伤势,贺公子未免也下手太重,很难不让人觉得有报复之疑。”

解北淮掀开侍卫袖口,小臂连着肩膀乌青一片,肘节肿胀发紫,显然是正骨后留下的外伤。

他顿了顿,问道:“贺献人呢,叫他来见我。”

统领校尉:“今日并非他当职,下官这就派人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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