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风清,清辉洒在寂静的院子里,落了雪白的一片。

“烟姿玉骨尘埃外……花中越样风流……月夜香魂,雪天孤艳,可堪怜惜。向枝间且作,东风第一……”*

梁元卿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楠木螺钿长匣子饶有韵律的晃了晃,一手负在身后,踩着春风得意的步伐走进了院中,嘴里哼着时下流行的曲目《水龙吟》。

临进屋时,一眼看见榻上坐着的熟悉倩影,梁元卿变色易容,转身就向外快走。

“二哥,我都听见了。”嘹嘹呖呖的声音飘了出来。

梁元卿煞住脚步,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了许久,才艰难地转过身,硬着头皮走了回去。

进门后,梁元卿立即满脸堆笑地说:“原来你在我房里啊,我刚准备去找你呢。”

“二哥找我做甚?”梁诗韫从书下抬起头来,好整以暇地瞅着梁元卿。

梁元卿将手里的螺钿匣子递给她道:“咯,送你这个。”

“这是什么?”梁诗韫皱眉,这匣子是金丝楠木,上面嵌着精美的螺钿花纹,一看就很名贵。

梁元卿轻轻抖了抖匣子,催促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梁诗韫只好放下书,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金灿灿的光芒差点闪到她的眼睛。匣子的槽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黄金镶着宝玉的首饰,有耳坠、戒指、簪钗、步摇、臂钏、镯子、华胜、金梳、花钿,甚至还有璎珞。

她猛地合上盖子,震惊地盯着梁元卿:“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全套金累丝镶宝首饰?”

梁元卿洋洋得意地点头:“正是,喜欢吗?”

“你买的?”

“当然了,总不能是抢来的吧。”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据她所知,这套首饰都抵得上整个梁家两个月的开销了。

梁元卿目光躲闪道:“自然是我的俸禄买的。”

梁诗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道:“二哥,不是我打击你,就靠你那个荫封来的供奉官禄米,十年都未必买得起这里面的一根簪子。

“……”梁元卿无言以对。

这是实话,他虽靠祖荫得了一个从七品的供奉官,但禄米实在少的可怜,加上他的月例用度,还不够他请友人们鸣凤楼里喝两回茶。

梁诗韫放下匣子,拉住梁元卿的手一脸担忧地问:“二哥,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梁元卿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大跳了一步:“姣姣,你可不能乱冤枉你二哥,梁家家训还在祠堂里挂着呢,我怎么可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你今日为何要去人家鸣凤楼砸场子?”

“……”

姣姣果然把他认出来了。

梁元卿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往榻上一坐,解释道:“我那不是去砸人家场子。”

梁诗韫斜睨着他:“不是砸场子……那你为什么让人家老板娘难看?”

“我那不是为了让越娘难看,而是让她高看我。”

“……”梁诗韫越听越糊涂:“二哥,你能说明白点么?”

梁元卿快速道:“我就是去卖艺了。”

“什么?”梁诗韫猛地站了起来。

她没听错吧,她身份贵重的二哥竟然跑去茶坊里卖艺?

“别一惊一乍地,赶紧坐下。”梁元卿拉着她重新坐下。

梁诗韫理了理险些震碎她三观的消息,缓缓总结道:“所以,二哥你去砸了鸣凤楼‘琴绝’的招牌,不会是为了向鸣凤楼的老板娘推销自己的……琴技?”

梁元卿冲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确切来说,是曲谱。”

梁诗韫这回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她二哥这是去鸣凤楼找人家老板娘卖曲谱了,然后用卖了曲谱的钱给她买一套时下最新潮又名贵的金累丝全套首饰。

大魏百姓,尤其京师之人奢靡成性,上到后宫佳丽,下到平民妇人,皆以竞相斗奢为荣。

梁家虽是公府巨户,但因十六字家训在上,族中之人谁也不敢去外面斗奢,久而久之,“穷酸”就成了外人对梁家的评价。

身为贵女,梁诗韫难免要出去抛头露面,梁家女眷用的首饰多是京师里算不上贵重的东西,且数量不多,都是反复穿戴。不过她娘是真定诗礼大家,嫁过来时带了不少奁产,娘去世时,特地嘱咐奁产全部留给她。她靠着奁产里的首饰倒也从不落人后,只是次数多了,梁诗韫难免觉得没意思,就越来越不喜欢出去了。

二哥之所以会给她买来这套金累丝首饰,估计是以为她没有好的首饰出去斗奢,所以才不喜欢出去吧。

她记得前世二哥也是经常会给她买一些时兴的首饰和衣裳,那时她中了情人蛊,一门心思都扑在宋衡身上,根本没有细思过二哥的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都是这样来的。

想到这里,梁诗韫鼻子一酸,放下匣子抱住梁元卿的手臂挨过去道:“谢谢你,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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