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罢,便退出殿中。

尉迟睿在殿外等了一小会儿,见楚怀瑜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出了殿,几度开口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说,只禀到随后的安排:“宫外的驱邪师已在午门等候陛下传唤,辰时末刻举行驱邪典礼,陛下可要回寝休息片刻?”

驱邪礼即岁除夜前由事先安排好的驱邪师在皇宫各院画地置符为宫中亡灵超度,而后置放烟火,夜幕降临时由侍卫们燃放,从而辞去旧岁,迎接新的一年。

站立片刻后,楚怀瑜回道:“不必了,即刻召见此行人入宫。”

因楚国皇宫过于宏大,驱邪礼进行了近乎整日,傍晚时分,天空又落起了小雪。

驱邪礼结束,便是皇室宴,但因楚国先皇在位时只取了一妻纳了一妃,膝下子嗣除去楚怀瑜,便是先妃所诞之子,也即楚怀瑜同父异母之兄,楚宁,楚怀安,再无其他。

自太妃逝世,先皇驾崩后,这皇室宴会也只余三人,便是格外冷清。

晚宴置在长延宫,按楚国宗制礼法,君臣女眷皆不可同桌而食,宴中置了三张席案,楚怀瑜居于首位帝坐,皇太后慕慈心与之同位居于左侧,而席下之位便是端王楚怀安之座。

前室外厅由一道珠帘隔开,随着木椅滚动的声响,一名随侍推着一架木质轮椅入了前厅。

随侍在前厅取了楚怀安身上的披风暖袍,于帘外朝楚怀瑜及慕慈心行了礼,便将楚怀安转交由宴中侍卫,自己在外厅候着。

侍卫行至垂帘前一手掀开珠帘,引楚怀安入内。

坐在轮椅上的人现于碧玉珠帘下,乌黑的发丝染着几片雪花,恰如上天馈赠的点缀,莹白的面旁有几分病弱之色,却难掩眉宇间的清朗俊逸。

较之楚怀瑜圆润丰腴的五官,他眼窝凹陷,鼻骨突兀,脸廓棱角分明,不似是个中原人该有的样貌,尤是他那一双眼眸,有如镶在碧潭中的琉璃珠,隐约可现的幽蓝,奇异而美妙。

瞧见他自己滚着木轮缓缓进内殿,伺候在慕慈心身后的几名小宫女纷纷抬眼偷觑,连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们都忍不住要多瞧几眼。

轮椅行至殿中,因双腿不便,楚怀安抬袖行礼道:“臣参见太后,参加陛下,太后万福宏安,陛下福寿绵绵。”

他的声调如朗月般温润,一举一动更是谦逊端雅,叫人移不开眼。

身为楚怀瑜的生母,掌管政权的楚国太后,慕慈心虽三十过半,芳华丽色却依旧不减,此刻一身凤袍更显雍容华贵,然而她再是精致的妆容也难抵楚怀安不加修饰的异域容颜。

可想而知他的生母是何等风姿,否则先帝怎会为她一人抛却江山。

见慕慈心瞧着楚怀安的眼神如刀一般锋利,楚怀瑜率先道:“端王免礼,入座吧。”

为免慕慈心发话,他又道:“前些日子外族使臣入住驿馆携了些许画师,儿臣便从中挑了些画艺精湛的画师来为母后作画。”

说罢示意尉迟睿传唤。

几名画师进殿行礼后,跪在珠帘外,显得极为拘谨,只顾低伏着脑袋等候传话。

慕慈心朝帘外淡睨一眼,随后道:“端王素来酷爱研习诗画,常为皇帝作画,皇帝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的声腔细锐,纵使平淡的话,听来也让人忌惮三分,此刻话中之意更是不言而喻。

楚怀瑜瞧了一眼楚怀安,淡笑道:“端王不过是为儿臣随意画几幅画罢了,为母后,还需名师亲自作画。”

“名师?”慕慈心目光扫过跪在珠帘外大气不敢出几位男子,“皇帝是说,端王还不如这乡野来的杂耍艺师?”

此话一出,几人俱是沉默,楚怀安低着眉眼,不知是否是因屋内的暖气不够热,面色愈显苍白。

楚怀瑜莞尔一笑:“母后当知术业有专攻,就如儿臣同尤老将军比,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头小子,同李老宰相比,也只会些舞文弄墨的杂耍之技,算起来,倒也不如人。”

“好一个倒也不如人,”慕慈心冷哼道,“皇帝损己名誉护端王周全,倒叫哀家感同你二人手足至深的情谊。”

她话锋一转:“既然皇帝有此孝心为哀家寻名师作画,哀家倒也有份礼要赠予皇帝,恰好几日前哀家也从驿馆选了些外族贵女入宫。”

她命身旁的小宫女传唤来几名女子,同跪在珠帘外。

楚怀瑜正琢磨着以何种借口推辞,随后只听慕慈心道:“哀家感念皇帝手足情深,心系长兄,端王年后便是二十出四,宫中总无女眷也不合适,因此便让这些贵女纳入端王宫中为妾,为端王作伴,端王意下如何?”

宫内烟花声骤响,连接起宫外的炮声,起起伏伏绵延至皇宫深处。

然而炮竹声响,歌舞升平,却热闹不起这一场晚宴,奏乐的宫师们暗中掩袖擦汗,起舞的宫女们也是束手束脚,动作略显僵硬,此前分明早已排练了千百遍,此刻却如雏鹰起飞,心惊胆战。

立在珠帘外的随侍,臂间挽着楚怀安卸下的暖袍,同在等候楚怀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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