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家夫人皆上前恭维,令狐氏笑着说道:“这些新妇中,我最得意的便是观音奴了。我最喜她这活泼爱娇的性子,可不许拘束了。”观音奴是周清瑶的乳名。

听阿家如此盛赞周清瑶,几名妯娌垂下脸,掩住脸上的不屑之意。

女儿受到夫家爱重,范氏心里自然高兴,面上却还嗔道:“她本就是个皮猴儿,可别纵得太过,上房揭瓦去了。”

此言一出,各家夫人、小娘子皆露出善意的笑。

周清瑶撅着嘴,不高兴地叫了声,“阿娘!”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她,她不面子的吗?

令狐氏笑着看向周清嘉,慈和地说:“狸奴出落得越发清丽了,不知谁家小郎君有这个福气,能将你娶回家中。”

又来了!又来了!催婚虽迟但到。自从周清嘉及笄之后,每次见到这些夫人,催婚总是免不了的。

“嫁人有什么好?”安家小娘子中走出一名身着窄袖男装、玉簪绾发、英姿飒爽的丽人,手里把玩着一条细长的银色鞭子,不屑地说:“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清瑶的目光穿过人群和对方相交,她极快地眨了下眼。安家十一娘问梅,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一手鞭子使得灵蛇腾跃一般,最大的愿望就是上阵杀敌。听说这次索副使巡边,差点让她给混到军队里,也是一个让长辈头痛的存在。

安家主母李氏脸上完美的笑容崩裂了,她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家头上,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十一娘,强忍怒气说道:“休得胡言乱语。”

安问梅嘴里嘟哝了一句“没意思”,拎着鞭子转身回去坐下,一副不服管教的样子。

“这个孽障。”李氏抬手轻抚胸口,眉间含怒却还强作笑意,“让各位见笑了。我是管不住她了,只能等她父兄回来管束了。”

其他夫人笑道:“十一娘还小,等成婚之后便好了。”

“是啊,等生了孩子,自然便稳重了。”

对于这个替自己吸引了火力的安问梅,周清嘉其实不是很熟悉。因为她天资聪颖,从小便展现出了普通孩童所不具备的见识和心性,所以由周鼎亲自教养长大,平时课业繁重,自然无暇和这些同龄的小娘子交际玩耍。不过,只在年节时见过几面而已。

但她的性格,却极其对周清嘉的胃口。周清嘉不免要为她,也为自己剖白几句。

“男子与女子,同生天地间,共受乾坤清气滋养,本身无甚分别。”周清嘉双手负在身后,昂首说道:“男子能驰骋疆场保家卫国,能考取功名庙堂参政,能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为何女子却只有嫁人相夫教子这一条路可走?是不是太不公平?我相信,若是给十一娘机会,她做的一定不比父兄差。”

安问梅原本已不愿与她们多费唇舌,但听到周清嘉这番话,她直接拍案而起,几步跑到周清嘉身旁,说道:“不错!我骑射都胜过六兄和七兄,凭什么他们能上战场,我却不行?这不公平!三娘,你收下我吧,我愿意给你当个马前卒。”

边疆对女子的约束不如繁华的内陆,因为男丁在长期的战争中损耗,女子便也要下地耕种,养家活口。但豪门望族中,女子享受锦衣玉食的供奉,却也如锁链般将她们紧紧缚住。世家女子的价值,不过是通过联姻巩固两姓的联盟,但这连结却十分脆弱,远不如利益牢固。

故周清嘉能冲破世俗的限制,站在现在的位置,也是因为时势的造就,若稍微有些偏差,她也不能如现在一般自由。

首先,她是周鼎当时唯一还在身边的孩子,且展现出了卓荦不群的才智和心性,痛失爱子与继承人的周鼎移情在她身上,亲自将她带在身边教养。

其次,升为节度使后,周鼎身边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当然,并非真的无人,奔着节度使威名而来的人不知凡几,却没有能绝对信任之人。在沙州暗潮汹涌的政局之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轻忽。所以,在发现周清嘉的能力才干之后,他慢慢地放手让周清嘉去做一些事,而周清嘉也没让他失望,自己站稳了脚跟。这其中的艰难与阻碍,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哪怕有周清嘉这样一个异类在,要打破所有人的固有认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非一日之功。

“胡闹!”李氏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不顾是在人前,怒喝道:“十一娘,你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还不快退下!回去仔细你的皮。”

周清嘉把索问梅护在身后,说道:“夫人息怒,我与十一娘意气相投,便让她留在我身边如何?”

李氏的目光微闪,她不是被关在后宅只知相夫教子的妇人,夫君平日也会同她说起外面的局势。周鼎虽为河西节度使,但十二年前才来到沙州,根基尚前,不如九姓在此地深耕百年,根深蒂固。沙州目前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却暗流涌动。那么,这个时候,能不能将安家绑上节度使的战车呢?

李氏还没表态,安问梅已经欢欢喜喜跟在周清嘉身后了,她只能无奈地说:“十一娘顽劣,三娘多担待。若是她犯浑,就命人绑了送回来,让她父兄好好收拾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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