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颇长的梦,梦中舟车交接,久历颠簸,却不知所向,令人惶惶。天色及黑,赶到一处城下,却见两军对垒,战事即发。忽而战鼓声起,硝烟弥漫,头顶箭雨遮天盖日,令人猝不及防,更无处可逃……
胸口突跳,勉力睁眼,却见一片暗色,身体亦似悬空!乍一惊,慌措伸手,却触到一堵软墙——
“无碍,已到了。”熟稔的人声响起,随即,人被放平到榻上,便觉眉心一点温热,半片脸被包裹进手掌的暖意中。
眉心舒展,穆昀祈侧了侧头,安心入梦。再醒来,已是晓光入户。
床边不见人影,穆昀祈心下一阵失落,披衣下榻,环顾周遭却倏石化——这是,邵家西院的卧房!一夜之间,他竟回到了京中??还是……
揉揉额角,极力回思前夕之事:入夜,与往常一般,用膳服药,上榻歇息,一梦醒来,便……难道,自己并不只是睡了一夜??
快步来到堂中,环顾一圈,摆设却也与西院如出一辙!心中狐疑愈甚。转身拉开屋门,刹那伴随寒意袭来的,是几声萧索的鸟鸣——偌大的院中,竟空无一人。
踱出门外,抬眸见一片灰白——高耸入云的山峰,此刻被雪色笼罩。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穆昀祈闭眼再睁开,一切如旧!环首四顾,周遭皆是山——此处,竟是坐落山谷之中!难怪蘧寂,除了拂过的风声,与雪树丛中偶现的一两声鸟雀惊鸣,再无动静。
院中一应也与西院相似,只西墙下的树木尚未长成,不过一人高矮,似移栽不久。院外空旷,倒是东墙外一缕青烟正袅绕而上——想是厨间。
这院落,几是孤自成宅。
“阿祈,我带你寻个安宁处养伤罢?”耳边一言轻回。
“安宁处……”穆昀祈低头,默自咀嚼着这三字,一丝无奈意在嘴角漫开:此处,着实安宁,以致于置身其中,便教人疑心自己是否已然出世脱俗……
“吱呀”一声,打断思绪,转眸见那个熟稔身影已立在门前。
“你醒了?”有些意外,邵景珩跨入内,“外间冷,进去洗漱罢,我即令厨间备早膳。”
瞄了眼他手中的铜水壶,穆昀祈眸光一动:“此处无人了么,竟需你亲自取水?”话是这般,却依言转身。
来人随在他后,解释:“此处只留了两个做杂活的小厮,以及两个厨娘,其他侍卫皆驻守山下,无事不会入山。”
穆昀祈回眸:“曾无化与吕崇宁呢?”
“他二人在唐懋修一事上皆有过,当下被我遣去戴罪立功了。”彼者笑笑。
略微一忖,穆昀祈面色忽凝:“去查药人?还是救荀渺?你当知此事若不得知己知彼、周密部署,他等必然有去无回!”
“你以为我会无端冒进,令他二人白白送死?”似失望,那人口气带了丝幽怨。
“那……”穆昀祈眸光轻闪:“你是已查得什么?”
拉他进门,那人才不疾不徐:“唐懋修我还未及细审,当下自不至贸然举动,他二人是代我去寻药了。”言间走到架前将热水倒进盆中。
“寻药——”提到了,才想起还有此一事。穆昀祈摸摸鼻子,心中暗松一气,上前两步:“那你可知,唐懋修说过,荀渺……”
“我知,自不会拿人命儿戏!”邵景珩回头:“先洗漱罢。”
信他所言,穆昀祈顺从接过其人递来的绢帕,未再多话。洗漱罢,用过膳,眼见那人又要出门,便知是去取药,顿露厌色:“我欲出去走走,一阵回来再用药。”
虽有些意外,邵景珩却未拒绝,只令他稍候,自己且出门去。
独自无趣,左右环顾一圈,穆昀祈忽又好奇心起,转身进了书房。
不出意料,此中摆设,一应也与西院无异,就连桌椅几榻的位置似乎也丝毫不差!而若非木器漆色颇新,显然皆是新做,他便果真要疑心:那人是否会什么隔空挪移之术,是将整个西院原封不动挪来了呢。
绕室中转了圈,踱到书案前,翻翻案头整齐叠放的书,见第一本便是前几日那人尚读的《六韬》,暗叹一气:看来彼者是做全了打算,欲在此久驻了!微微侧身,眸光落定在书案左侧的一物上。正此时,外间响起脚步声,一忖,刻意弄出些动静。
少顷,门帘一挑,那人探头:“走罢,皆好了。”
脚步未动,倒是拿起那块双鱼抱莲镇纸在手中把玩,穆昀祈一笑纨绔:“邵相公思乡了?”
面上漾开一抹淡笑,来人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玩物放回原处,牵起之:“走罢,早去早回,还须服药呢。”
“无趣!”轻一撇嘴,穆昀祈有些扫兴。
出了院门,面前一条小径蜿蜒探向更深的山谷。沿此前行,放眼一片白芒,前方的山坳林木密匝,顶上覆着皑皑白雪,远观或还以为是一片平地。而密林前方挨着山壁处,有两间不大的小屋,白墙黑顶,覆在雪下,不细瞧实难发现。
见前方两行足迹似延伸向那处小屋方向去,穆昀祈难掩好奇:“你不是说此处无他人么?那处小屋又是何人所居?”
“一阵便知。”牵着他的手紧了紧,邵景珩目光放远。
穆昀祈却不打算罢休:“你为何要在这山中建屋?”
见之一笑:“原是山中清净,我偶尔来此,闭关两日,一清思绪。”一顿,补:“此处八月始动工,建成也才月余。”
“是么?”穆昀祈收回目光,“既是养心之处,何故要依照西院的布局建造,连内中摆设都无二致?”
“陛下不是说,臣思乡情切么?”言者嘴角勾出一抹黠意。
“难道不是?”穆昀祈回以嘲色。
“那便是罢。”邵景珩无意争辩。
“无趣!”穆昀祈侧过头,不知第几回用上这个词。
山壁下的小屋已近在咫尺。
推开屋门,便见两条人影快速闪出,对外恭敬一揖——却是两青年!想必便是那人口中的“做杂事的小厮”。
“相公,室中已收拾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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