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陈夫人的生日结束开始算,算到来年初春,陈家也不知是被哪路神仙开了光一样,生意铺子一样一样的开始发达,竟是有比陈康柏年轻时更为鼎盛的态势,先是家中小儿子开始懂事渗透生意了,再是李总长打包票,会一力支持他们陈家将贸易线路经过南京,一路拓宽到北平。与此同时,大少奶奶同二少奶奶分别在一趟度假之后接连被诊断出喜脉,中医先诊的有喜,西医再过来开了药,双保险一样,简直就是双喜、不对,三喜临门。

陈康柏年轻时曾去过东洋,接受了许多开明的观念,处在一堆成了精的人瑞里,实在是个又健壮又健谈的中年人。

他把这些喜事结合起来,当成陈家发达的先兆,决定在正式退休做寓公前再添把火,把大儿子正式接替主管的日期提前一些。

陈家全体上下都出动,乐呵呵地在家摆了三天席,席上名流齐聚,宾客盈门,陈康柏叼着西洋烟斗与几位老泰斗谈笑风生,可以说是非常得脸,而他那双儿媳妇和陈夫人披着同一款式的坎肩,世家般的踱了金粉,各自雍容华贵,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族的脸面。

门口陈安年和陈康柏一起迎客,他这个大儿子在日商会当主席,当的四平八稳,不慌不忙,在公众面前从来都是进退有度,从不暴躁。

室内陈润年也有任务,陪着自家女眷聊天说笑,笑的时候时不时就抓一把脖子,听二少奶奶讲,他好像是之前去了趟法国,染上当地的荨麻疹了,回来一直都没好透,动不动就发痒

他们一堆人咯咯笑个不停,一群人当中唯有三弟,陈凤年自打宴会开始陪着一家子亮过相后就没人了,不知道跑去哪里,问陈家的下人,下人忙忙碌碌的,也都说没看见。

只是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三少爷这些日子越来越爱玩了,连老爷摆席面都不肯消停。

玩心大到这种程度,真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三少爷本来是很温和的人,心情好了就会打发点赏钱给下人,但下人们回家数着私房钱,掰着指头数日期,就想从过完年开始,三少爷就没怎么赏过他们银钱了

不能说三少爷缺钱,也有可能是他知道钱的好处,不像之前那样大方了。

幸而这种闲话只存在下人房,一到忙正事的时候就没人敢说。

细想想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也要知耻知礼,哪能因为主人少了赏钱,就在背后串人闲话的道理啊。

宴会中途,陈凤年跑了出去,去找佩珑。

不为温存,为躲人。

距离上次拌嘴吵架,满打满算也要有一个月的时间,王佩珑已经很久没和他好好相处了,一是二人之间的冷战还拖拖拉拉的没有结束,二是她单方面地想结束也找不到机会,凤年被陈夫人的生日和剧社的生意绊住了脚,到她这边来好像就是拿她这里当宾馆了,因为家里的下人不会做到这么细致,来回一把把地绞热毛巾给他擦脸,给他擦身,还免费给他暖被窝,就为了让他睡的自在,睡的舒服。

今天三少爷敲门的声音很急躁,小玉走去开门了,迎面的陈凤年穿戴非常体面,可惜神色堪称狼狈,让他的魅力大打折扣,少说也要从百分之百掉成百分之八十七。

“出事了、居然真出事了”他在一楼来回踱步,嘴里一会儿说出了事,一会儿又嘟囔着不行不行、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一双长腿径直从客厅走到二楼阳台,害的王佩珑不得不换下身上练功用的水袖单衣,一直跟着他跑上跑下,也不问他出了什么事,生怕问了又要被刺一句

反正男人脾气臭,都是要顺着毛哄,一出事一个个比谁都小心眼,但凡女人说一个字,那男人搞出来的错误就都改成了她们的不是。

所以王佩珑只作贴心的陪伴,别的多余的一概不问,话都不说。

笑话,她哪能不知道凤年的脾气呢,最好哄也最不好哄,哄坏了又是她热脸去贴冷屁股。

他既然出了事先跑自己这来,那就一定存了倾诉诉苦的心,她又不着急,慢慢等着就是了。

开门的小玉瞧这两人一味只是瞎走,便拿着笤帚悄悄地躲进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识相地不去掺和。小姐和三少爷面色都不太好,这两个人都不好的时候可真少,可能他们平常一见着彼此就总是笑,难得有一回大家都不笑了,她就觉得害怕,认为二人还鼓着肚子不肯泄气,瞅准机会一定还要再吵一架。

王佩珑见惯风浪,算是个很会揣摩心术的人了,可凤年的话上一句搭不着下一句,她耐心地陪着他走了五趟楼梯,听他说了大概有五十来句废话,末了只能断定他是惹上麻烦,麻烦大小不知道,麻烦牵涉的相关人员也没提,最后凤年一定是慌了,一点解决办法都没有,才这么没头没脑地冲进小公馆,练他的竞走。

许是她默不作声地陪伴似乎起了效用,陈凤年满腔的话对着家里不好说,来这里其实也不太愿意说,跟大哥说他怕大哥会气的请家法,跟佩珑说,佩珑一个女流之辈,除了依靠他唱戏,别的主意一概都出不了,他注定要滚回去再找大哥,大哥一气三气,最后还不是要动家法。

只是他憋的实在很久,从开春就憋到现在,敷衍周围的人来人往,敷衍他所谓的社交圈,几乎是拿私房钱拆东墙补西墙的那般敷衍,唯独佩珑,佩珑始终都是温柔细语,他潇洒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里练功,不潇洒的时候她就正好给了他可以投奔的地方,原本该问的话也不曾启齿,如此识本分知进退,实在是个不错的女人。

这种温柔烘着他,叫一颗潮湿的心慢慢回暖,叫他实在是憋不住,于是该说的那些他一字不差统统倒出了嘴巴,诉苦之余又存了点依恋的态度,好像此时此刻佩珑短暂地成了他的靠山,因为内心知晓她一直都比自己更像个男人,她更刚强。

“存折上的钱我算了算,全填进去也不够。”他喃喃地,坐在床沿边上,脸是失魂落魄,魂是各自纷飞,没有个整模样。三九39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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