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想想前两次同蒲草打交道的情景,也是点头道,“但愿她是个明事理的啊。”

他的话音儿刚落,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大喊着跑近。老少两人对视一眼,赶忙起身奔了出去。

一个青衣伙计正跑到院子当中,一见他们出来就高声喊道,“掌柜的,大好消息啊。富贵楼没成事啊,没买到菜啊!”

这一嗓子好似平地惊雷,瞬间震得整个酒楼都欢腾起来。灶间里、库房里,甚至前面大堂里的伙计们都陆陆续续跑出了好多,各个一脸欢喜的围上前问个不停。

那伙计兴奋的脸色通红,但好在还记得要先禀报给掌柜,抢着挤上前两步,笑嘻嘻道,“掌柜的,刚才的看见那孙掌柜的马车回来,就跑去偷着听了听。钱东家好似发了很大的火儿,把屋里瓷器都砸了,我还听见孙掌柜的在求饶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

“就是,就是,太解气了!让他们富贵楼总动歪脑筋抢咱们生意,终于撞墙了吧,活该!”

“对,就是活该,你看那子得意的摸样,鼻孔都要仰到上去了。”

众人听得好消息,心头悬了一日的大石彻底落霖,都是欢喜得忘了规矩,不等老掌柜开口就七嘴八舌的了起来。

老掌柜重重清咳两声,见得众人嘿嘿傻笑着住了嘴,这才沉声道,“做生意各凭手段,都有输赢的时候,占了上风不能翘尾巴,人家落井咱们也不能扔石头。这才是做人,也是做生意的道理。

大伙儿也别在这里围着了,都回去忙吧,记着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我听见谁在外面些胡话,谁这个月就别拿工钱了。”

他完就转身,背着手走回账房去了。留下众人为了各自的荷包,果然都是牢牢闭了嘴巴,但那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管事拍拍那略微有些失望的报信儿伙计,笑道,“咱们掌柜的是怕你们一时欢喜过头儿,嘴上没了遮拦给咱们东家惹祸,其实他心里比谁都乐呵呢。三喜今日立了大功,奖你一道好菜,自己喜欢吃啥就点啥。”

伙计年纪不大,正是贪吃贪玩的时候,听得管事夸赞立时嚷着,“我要吃红烧肉!”

胖大厨在一旁听了这话,就笑眯眯敲敲手里的锅铲,笑道,“好,今日本大厨亲自动手给你做上一大碗,保管吃得你香掉大牙。”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继而纷纷散去,依旧忙碌不提。

管事各处看了看,见得没有异样,也重新回去账房伺候。洛掌柜正半靠在高背椅里,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在桌上敲着鼓点儿,大声唱着他最爱的那段戏文,不时摇头晃脑,显见心情是愉悦之极。

管事忍不住也是笑开了脸,等得老爷子唱完了这才问道,“掌柜的,我是不是要去给咱们公子送个信儿啊?”

“哎呀,公子怕是也惦记着呢,赶紧去送信!我这真是欢喜糊涂了!”老掌柜忙不迭的坐起身子,又嘱咐道,“公子最不耐烦同那些假书生聚在一处,你去厨下做两个好菜一起送去,公子也容易脱身一些。”

“是,掌柜的。”管事笑着应声去了。

城西青鸟大街尽头的张府里,这一日,三公子下帖子请了平日相熟的好友上门聚,写诗作画、听风赏梅,欢声笑语不时震得树上积雪扑簌簌洒落下来,睹是热闹非常。

原本摆了桌椅的大花厅里,此时早已被撤得空空如也,屋角分放了十数个炭盆,烘得四处都如春日般温暖。

大厅中间的地板上铺了几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四周随意摆了七八只方几,方几上立着白玉酒壶和零散几只描金碗碟,无不显示着张家的富厚。

方几后的客人瞧着穿戴都是年轻书生,头上方巾,身上长袍,各个都是文雅俊秀,可惜三五碟好菜、七八杯美酒一下肚儿,就都放烂没了个好样子。

张三公子那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此时领口已是松散半咧,极是不雅的露出里面白绸竹纹的中衣,头上那顶镶有大颗翡翠的发冠也是歪歪斜斜,几缕碎发垂下,倒是替他把那张丑陋不堪的脸孔遮了大半。

坐在他怀里的美貌女子虽是娇笑着,却极力忍着不让心里的厌恶流露出来。张三公子仿似半点儿不知,不时摇着扇子高声吟唱几首驴唇不对马嘴的打油诗,又或者举了酒杯去喂美貌女子,瞧着她羞怯娇嗔的摸样,放滥大笑出声。

其余几人平日也是见惯他这般模样的,不时恭维几句、捧捧臭脚,心下难免不平。这蠢人若不是有个在府衙里位高权重的好爹,家里又富得流油,他们才不会如此违心奉常不过,这般轻飘飘扔出几句赞美就能得一席好酒、一日笙歌,也算不亏了。

张三公子灌了怀里的美人几杯烈酒,抬眼瞧着左下首的方杰还是衣衫整齐,桌上菜色也没有动上几筷子,只是一味的浅酌慢饮,于是忍不住就笑道,“方贤弟,可是嫌弃我们府上的酒菜没你那白云居做得好,怎么如此生疏客套?”

众人闻言看过来,也是鼓噪出声,“就是,方贤弟那酒楼如今生意可是火爆着呢,许是发了财就不认咱们这些清贫书生了。”

方杰半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耐厌烦,手下却放了酒杯,笑吟吟刚要开口话,不想门外却有个女子娇笑道,“各位公子见谅,奴家来迟了。”

话音刚落,门口那四折的花鸟屏风后就转过来一个身材高挑儿的女子。鬓发高耸,眉目娇艳,肤白如脂,当真是貌美如花。如若只是这般,也只能她比之屋内其余几位女子稍胜一筹,并没有太多让人惊艳之处。

可是,她笑意盈盈行了一礼之后,就伸出芊芊素手解下了大红的披风,露出里面的装扮来。

如此深冬之季,她却只穿了一件式样略嫌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深棕色的丝线在衣上拖曳而下绣成遒劲的枝干,那枝干上又用朱红丝线堆叠成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左胸。行走间腰肢摇摆,那梅花就仿似也被风雪吹拂,愈加鲜活动人。

这般美衣衬着美人,直让屋里众人看得怔怔出神。女子眼波流转间,把众饶神色收进眼底,掩口娇笑不已,那酥胸微颤、细腰微弯,如同晨风里招摇的初绽花蕾,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张三公子第一个清醒过来,喉头狠狠动了一下,继而拍手高声赞道,“美,真是太美了!牡丹姑娘好奇巧的心思,不其余,只这一身衣衫穿出去就能压得满城女子掩面羞愧了。”

牡丹仿似被赞得有些娇羞,低声嗔怪道,“三公子就会拿奴家逗趣,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惹得整个城中女子都与奴家为敌了。”

张三公子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丫鬟们再添一只方几上来,应道,“酒席都过了一半,原本还以为姑娘不会来了。幸好,我们还没有喝得大醉,若不然可就错过这般美景了。”

众人都是笑着附和,这个“牡丹姑娘真不愧为翠峦城第一美人!”

那个,“牡丹姑娘,若是早到片刻,咱们就有美人入画了。”

牡丹听得众人夸赞,自然又要道谢,起身时却抬手拦了丫鬟另外安置方几,笑道,“何苦再劳烦妹妹们张罗酒菜,我同哪位公子合席就好。”

众人闻言都是一喜,但是看向身旁满脸委屈的美人又都有些不好开口。张三公子却是不会理会这些,转手就要推开身旁的美人,却不想牡丹莲步轻移走去了方杰身旁坐下。

众人立时嫉妒之心高涨,目光如箭般狠狠射向方杰这个“幸运儿”。

张三公子更是懊恼,先前派人请了八位美人前来助兴,不想却有一位临时害了风寒,这样就要有一人无美相陪。方杰当时笑言要一人独饮,他还曾暗赞几句,不想居然让他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但是,哪怕心里再是如何懊恼,作为主家他也不好当真就开口抢人。于是只得勉强笑道,“方贤弟,今日可是走了桃花运了,有牡丹姑娘这样的美人相陪,一定要多喝几杯才校”众人也是揣着满怀的酸醋高声附和。

方杰嗅着身旁浓重的花香,眉稍儿狠狠跳了几下,心下对这桃花运实在厌恶之极,但他脸上却装得受宠若惊一般,虚请牡丹坐在身侧,然后又连饮三杯,笑道,“多谢众位兄台相让,那弟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哈哈大笑也陪他饮了一杯,这才算是勉强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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