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行人多了起来,举凡路过皆侧目,她反不以为意,待吃完,将碎屑果壳一并收好,起身来回活动下麻胀的小腿,门前值守的两名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甚至呵道:“你怎么还未走?”

她只笑笑,答非所问道:“这儿是块宝地,我多坐会儿,吹吹风,晒晒太阳。”

徐府有明文规定,不得对百姓怒骂叱越,徐大人即为内阁首辅,势必要树立亲善友好的姿态,便是六扇门里她最不齿的童宇也晓得在外人前虚有其表的做样子,何况是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她本不该把人心想的这样迂腐,但是当下,她倒希望徐阶是如此。

若说嘴皮子功夫,京城里,袁今夏敢认第二,那……那陆绎就是第一,但凡不用花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徐府在物欲横流的朝堂里,本就不是银子能掺进去的,要打动徐阶,就要正中他下怀。

复坐回原处,今夏阖目靠在狮子下的石墩子边,灵台闪过白茫茫的思绪,她努力在那些迷雾般的思绪里企图抓住些有用的信息,因她实在太过安静,轮值下来的另外两名守卫只当她不存在般浑不在意,她反倒能潜心琢磨。

一日时光飞驹流逝,转眼到了暮色四合,揉着疲倦的腰背,今夏颤巍巍扶着石墩子,奈何腿上打颤,一不留心又跌了回去。

“你到底是求差还是报官?”换了一茬回来的守卫耐不住问道,他早时见她等在此,这会换值又看到她,想来是待了一日,不免好奇。

今夏只愣愣摇头,另一个守卫接道:“哥,别问了。只要不闹事,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本是她常挂在嘴边的,现下听到不由得感动的想哭。

直到最后一抹夕阳消散,檐下挂了八角灯,映的昏暗的街道旁一株梧桐树比白日高大了几许,映在路牙的积雪上,如残光欲灭却被送来一束星芒,好似她的心境,风雨里,乱世中,大人就是她的那束光,他不舍得她明珠落尘,她也不舍得他在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受苦。

今夏裹紧身上夹袄,踢着足尖取暖,胃里空空,连十指的温度也被寒风侵袭的丝毫不剩,这会儿,她居然开始想念大杨包的的羊肉饺子,加上点水萝卜,有切碎的葱末调香,热腾腾的一碗,若是再蘸些米醋泼些辣油,想着想着,今夏只觉胃里开始锣鼓喧天的闹腾,搅的她蹙起眉头。

远处隐隐传来赶驾吆喝声,晚风的薄雾里渐渐驶来一辆马车,停下后,有人取来长凳,一身公服的徐阶自车内撩袍而下,今夏见状,忙一瘸一拐的挪过去。

“徐大人!”她急急唤道,徐阶身侧登时冒出来几名侍卫,皆是手里握着佩刀,满面警惕。

“大人,我是六扇门捕快袁今夏!”她忙自报姓名,拱手恭敬做礼。

“六扇门?”拨开护卫,徐阶缓缓看向袁今夏,小姑娘着雾蓝色的夹袄,粉色裙摆在风中摇曳,不知是冷还是其他缘故,脸上雪白。

“正是,卑职有事求见。”她说时,双目晶莹璀璨,饱含热切,“是关于锦衣卫陆佥事。”

徐阶挥手,遣退护卫后,竟是不予理会,拾阶而入府,今夏只得追着凄楚高唤:“徐大人!卑职知晓,您是心怀仁慈之人,定不会见死不救。”

四下并无窥视气息,是以她才大胆直抒来意。

徐阶顿住,转首看她淡淡说道:“你随我来!”

顺着曲折回廊,前后各有数名腰挂佩刀的精干护卫相随,廊下共计悬着一十五盏烛灯,每遇折点便又会亮堂几分,她心中虽忐忑,却是前所未有的欢快,待入了书房,徐阶端坐碟文铺满的香木桌后,微一颔首,房门紧闭,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袁今夏。

“徐大人,卑职便不多赘述,恳请徐大人施以援手。”今夏拱手,诚恳道。

“你与他是何关系,甘为他冒如此风险。”徐阶信口问道,形容威慑。

今夏肃理情绪,正色回了句,“卑职是陆绎的未婚妻子,他已向我家提亲,只待一纸婚书迎我进门。”

她所言非虚,从杭州回来后,陆绎便拜访了袁陈氏,虽无正式提亲,却也无甚区别,若是追查,袁陈氏也是知晓,定不会说漏分毫。

“那你可知,这是杀头的罪,此番,你是要与他一同入诏狱?”徐阶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言语中的冰冷,与他面上挂着的亲和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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