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儿,此事谁与你说的?”杨程万惊诧问道,对于圣上为何改变心意立即斩杀严世蕃,他起初也是疑窦丛生。

“是大人……”她忽的止住话,眼底腾起火光,然后嘴角的笑意愈发欢快,仿佛难以言状的欣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在原地手舞足蹈的傻笑着,杨程万瞧不出她是何心思,狐疑的唤道,“夏儿……”

“头儿,大人有救了!”

她说时,眼角有泪水不停滑落,最后似乎控制不住,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膝头,无声的哽咽着,她心内的煎熬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严家倒台不足一月陆绎便下了诏狱,那迎头一棒让她许久都陷在紧张压迫的危机感中,浑身犹如一张绷紧的弓,已是强弩之末,甚至无法承受丁点的挽力。可是此刻,当她忽然意识到转机和希望触手可碰,渺茫的奢求也近在咫尺时,顷刻间所有的伪装岿然崩塌,她只能紧紧圈住自己,勉强压住因激动而战栗的身子。

“夏儿……”杨程万摇摇头,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良久,今夏情绪稍稍平缓后,两手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起身冲他咧嘴一笑。

“头儿,其实当初严世蕃入狱的罪昭折子上写的并非犯上和通倭,而是关于杨继盛和沈炼的冤案,若是呈了这样的折子,只怕圣上根本不会理会,后来大人去了徐府,仅一夜功夫,圣上便改了心思,将严世蕃同罗文龙一并处斩,我猜想,定是大人说了什么要紧的话,”今夏眨着雾蒙蒙的杏眼,絮絮说着,她虽意识乱如麻绳,但是言语却出奇的条理清晰,“唯有这两点是触了圣上的逆鳞。”

“徐阶可是个老狐狸,他能将严嵩取而代之,靠的不仅仅是他的权谋之术,他与严世蕃同样擅于揣测圣心,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为了陆家去涉险。”杨程万叹息,转而继续道:“若是没有个万全的说法,你去徐府就是去送死。”

“您既然说他擅于揣测圣心,那他也定知晓此举不过是顺水推舟,”严家是祸水,差点倾覆了大明朝的社稷,而陆家这些年身居锦衣卫要职,算是天子心腹,既中横了内阁各股势力,也替圣上剪去了许多叵测羽翼,很大程度上稳固了朝堂时局,“我这辈子是一定要嫁给大人的,无论生死,所以,我今天来一是同您商议,二是,如果明晚此时我没有从徐府出来,您就替我跟我娘说一声,养育之恩,今夏来世衔环结草再报。”

她几步走到杨程万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年,全仰赖您的教诲,徒儿无以为报。”

她将头磕的砰砰响,纤细的身板伏在冰冷的地面,杨程万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忙去制止,“傻孩子,快起来,你这个样子我更不能同意你去徐府。”

今夏不语,执拗的跪了一会,额上印着浅浅的泥痕,“昭雪卷宗在我房中床头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用棕色绢布包着的。”

“你若执意如此,让杨岳与你同去,”见劝说不动,杨程万急道,当年林荷死后,他一度悲痛难遏,这些年,有时忆起仍会怨怪自己,如今,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故人之女重蹈覆辙,那份无力悲痛如何抵得住。

“不行,我自己去!”今夏断然拒绝,定定看向杨程万,“您放心,我在六扇门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您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了,我那刚刚不是把丑话先说前头麽,要是吓到您了,回头我再给您好好做一桌子菜,恭恭敬敬的赔礼道歉。”说到此,她又难过的红了眼圈儿。

杨程万沉默半晌,也不再阻拦,只是叹息不止。

她在杨家门口瞧了会月亮,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游荡在她四肢,还未行远,杨岳追了出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今夏抬手重重拍在他肩膀,故作隐晦的道:“春宵苦短,你不在里头陪上官姐姐,跑出来作什么?”

“你,你找爹爹是为了何事?”杨岳问道。

“就是馋你家羊肉饺子了,”她笑道,“大杨,明晚你包好饺子等着我,记得多包些,好久没吃了,馋的我半夜做梦都想这口。”

“那我这就去做,明儿白日上差时给你捎过去。”他转身要走,今夏愣了下,一把扯着杨岳,瞪着眼无可奈何道:“哥哥,你着什么急,我跟头儿告了假,明天不去六扇门。”

“你去哪里?”杨岳又问,他总觉得今夏有事瞒着自己,可方才问爹爹,他只顾看着夜空发呆,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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